陸合安踩著路燈走到宿舍樓前,進到一樓大廳時他看了一眼掛在墻上的時鐘,還差五分鐘九點。一樓的宿舍全都燈火通明,奇怪的是,陸合安并沒有聽到很多聲響,只有同學(xué)們搬動行李以及夾雜在其中偶爾的交談,且是溫聲細語的。來報道的第一天大家都很拘謹(jǐn),年輕的荷爾蒙雖然聚攏,但都只是試探著,還未被真正激發(fā)出來。
陸合安快步走到走廊盡頭的137房間,門是半掩著的,陸合安用右手推開,看見張?zhí)?、徐桐、宗祖三人竟然都穿著白大褂,整整齊齊地坐在各自的書桌前。陸合安推門進入的瞬間,三個人竟然同時抬頭,笑盈盈地望著陸合安,場面極其詭異驚悚。
陸合安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嘴唇顫動著說不出話來,他的視線落在了張?zhí)斓哪樕?,他發(fā)現(xiàn)張?zhí)炜此谋砬閹ШΦ凵駞s無比的毒辣,像是一把波斯產(chǎn)的彎刀,上面還萃著致命的毒藥。陸合安感到渾身冰冷,他趕緊躲過這個目光又快速掃視了一遍,發(fā)現(xiàn)這三人的表情竟然出奇的一致,徐桐本是胖乎乎、喜氣盈盈的圓臉現(xiàn)在竟然也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自己,殺氣盎然。
陸合安顫巍巍地問:“你們干嘛?”
問完后,他發(fā)現(xiàn)三人并沒有因為自己的問話產(chǎn)生任何變化,依然坐在那里,皮笑肉不笑地死死盯著自己,仿佛都沒有呼吸過。
陸合安此時再也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恐懼,他大叫一聲:“我去!?。 北闾用频剞D(zhuǎn)身向宿舍樓外跑去,他邊跑邊用余光看著走廊兩側(cè)的宿舍,發(fā)現(xiàn)每間宿舍里面的同學(xué)都與張?zhí)?、徐桐、宗祖三人一樣,正充滿殺氣地笑著盯著自己,那場面,詭異至極?。。?!
陸合安內(nèi)心的恐懼到達了極點,他低下頭奮不顧身地向樓道外跑去,嘴里大口地呼吸著,發(fā)出驚慌的喘息聲,恐懼延伸到他的心靈的最末梢。
他跑到大廳時發(fā)現(xiàn)大廳里的燈比他剛進來時昏暗了許多。陸合安看見金姨正背對著自己坐在宿管室里,手里似乎是正拿著一把蒲扇,輕輕地扇動著。他繼續(xù)向門外跑去,到門口時,金姨站起身,他一愣,盯著金姨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她的背影很像寧姨的背影,一瞬間陸合安有些恍惚。但下一秒,金姨轉(zhuǎn)過頭來,臉上同樣帶著那充滿殺氣的笑容,在值班室昏暗燈光的映照下,她嘴角向上咧著,仿佛已經(jīng)咧到了耳朵根處,戴著的老花鏡向下掛在鼻梁上,眼睛向上翻著,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好像還向自己這里走了起來。陸合安嚇得魂飛魄散,飛速奔逃出了樓門外。
陸合安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出來,讓人欣慰的是宿舍外的校園與剛才進來時并沒有兩樣,倉皇奔逃的陸合安氣喘吁吁地站在路邊并沒有引起周圍人的注意,他們沒有人看向陸合安這邊,這讓陸合安感到了一絲安定。他喘著粗氣想拉住從他身邊走過的一個年齡偏大的中年男人,他剛伸手上前碰到了中年男人的肩膀,但忽地他就感到一股蠻橫的力從他拉著中年男人肩膀的手上傳出,男人頭也不回地沖掉陸合安的手,徑直向前走去。
陸合安在慌亂中又順手拉住一個提著洗澡籃的男生,男生邊走邊還在哼唱著:“弄臟了美麗的衣服,在風(fēng)中尋找。。?!标懞习猜牭竭@個旋律猶如觸電般在瞬間收回了自己的手,但他還是已經(jīng)碰到了他的肩膀,男生忽地停止了歌唱,轉(zhuǎn)過頭來,惡狠狠地盯了陸合安一眼,又用一種嫌惡的眼神把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怒目圓睜地對著他喊:“幸運的狗雜種?。?!狗雜種!?。。。。 ?p> 陸合安感到渾身一軟,眼前一黑,隨即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地醒來,他感覺自己了一個純黑色的海綿里。之所以說是海綿,是他覺得身體一直在向這黑暗里陷入,他用手想抓住身邊的東西讓這墜落停下,兩手胡亂地抓著,無濟于事。他的兩邊空無一物,無法抓住任何對他有幫助的東西。
終于,他放棄了這一行為,似乎意識到再多的掙扎都是無濟于事,他不再左右亂抓了,渾身放松地平躺著,不一會兒就又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混沌中他又漸漸蘇醒,朦朧中他忽地看見了雜陰縣栗陽鄉(xiāng)的那一片向日葵田。
原先地里金燦燦的向日葵現(xiàn)在變成了黑色,松軟的泥土開始向上長出尖刺。陸合安正欲跑走,雙腳卻被長出的尖刺釘在原地,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傳遍他的全身,他痛哭地蹲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腳,他想把腳從這尖刺上拔下來,但用勁許久卻無濟于事,使勁向上拔除了增加痛苦之外并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的改變。
在他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周賢竟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他穿著一件藍色的連體衣,像是醫(yī)院里的病號服。
“周賢,快救我!”陸合安顧不得周賢詭異的舉動,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一樣向周賢大聲求救。周賢冷冷地看著他,緩慢地向陸合安走來,陸合安難以置信地看著周賢,他發(fā)現(xiàn)當(dāng)周賢走過的地方,刺會隨著他的腳步消失,像是尖刺供他驅(qū)使一樣。
看著陸合安被尖刺刺穿血流不止的腳背,周賢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依然陰沉冰冷,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預(yù)料之中。陸合安還是沒有放棄,他繼續(xù)向周賢大喊:“周賢你在干什么!你快來救我?。 闭f完,他還努力地向周賢伸出手臂,但周賢還是以之前同樣的表情、同樣的速度,緩慢地向陸合安移動。
當(dāng)他看見陸合安向自己伸出的手臂,他的嘴角竟然浮現(xiàn)出一絲輕蔑的冷笑。
陸合安痛苦地在原地哀嚎,周賢走到陸合安身邊,看著蹲在地上痛哭不堪的陸合安,眼里沒有一絲憐憫,黑框眼鏡后的眼神冰冷得像是來自地獄。
陸合安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龐在周賢的眼前,近在咫尺,陸合安嘴里嗚咽著,說著些救我,我很痛苦之類的話,起初大聲的呼喊在極度的疼痛之下變成了喃喃的囈語。
忽然!周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起了地上的一株向日葵!咆哮著刺向陸合安的大腦,陸合安在驚恐中睜大了雙眼,眼睜睜看著那帶著黑泥的向日葵根插向了自己!他來不及遮擋,緊緊閉上雙眼,在一陣強烈的刺痛后他的意識逐漸模糊,只聽到周賢的聲音沖著自己大吼:“幸運的狗雜碎!你憑什么得到這些!!去死吧!狗雜碎?。?!。。去死吧。。。”
聲音越來越遠,陸合安的意識在一片黑暗中氤氳開來,似乎化成了一縷青煙,細細地向上升騰。
不知過了多久,陸合安在混沌中又緩慢地睜開眼,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宿舍樓前,身邊來來往往的人也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沒有人看著他,路上的人都匆匆走過。
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20:57”,陸合安頓感毛骨悚然,自己又回到了剛剛走進宿舍前的那一刻!剛剛那恐怖的場景難道是一場幻夢?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沒有被刺扎穿,又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確定自己是否完好無損。
他望著眼前的宿舍樓,望著燈火通明的宿舍和正坐在門內(nèi)扇著蒲扇的金姨,陸合安心里的恐懼又彌漫開來。他恍惚中拉住了從他身邊走過的一個人的胳膊,那人疑惑地半轉(zhuǎn)身看著他,他連忙道歉:“不好意思,認(rèn)錯人了?!?p>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蹦猩f著,露出了一個親切的微笑,陸合安看著這個微笑,心里總覺得又有點不舒服,因為這個微笑與他之前見到的那些讓他渾身不自在的微笑并無差異,但是比自己剛才在走進宿舍里看到的那些令人恐怖的微笑好很多。
陸合安硬著頭皮再次走進了宿舍內(nèi),又抬頭看了看表,九點整。
他搖搖頭,徑直向宿舍走去,一樓的大廳里與剛才一樣,還是溫聲細語地交談聲和掃帚、拖布交雜在一起的聲音。他低著頭,盡量讓自己不看兩邊的宿舍。很快他走到了137的門口,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推開門,當(dāng)他看見門里的一瞬間,提著的心基本落了地。
在宿舍的三人都穿著報道時的衣服,正在自顧自地收拾宿舍衛(wèi)生,看見陸合安進來,三人微笑著說:“回來啦!”
陸合安看著這個讓他不自在的笑容,他現(xiàn)在看見笑就覺得不自在,應(yīng)付著答:“昂,我也來收拾東西?!毙焱┠弥詹颊昧Φ赝系?,抬頭對陸合安說:“你把自己行李一規(guī)整就行,其它的差不多了。”
陸合安聽了這話,心里感到一絲的愧疚:“不好意思哈,耽誤了一下,沒跟大家一起收拾衛(wèi)生?!叭寺犃硕歼B連擺手,發(fā)出這有什么的類似意義的聲音,陸合安收拾著行李,剛剛心里的恐懼感在融洽的氛圍里漸漸消除了。
陸合安準(zhǔn)備到床上去把東西放在上面,張?zhí)炜粗懞习踩粲兴嫉卣f:“對了,陸合安,你來這給父母打電話了嗎?”陸合安沒回過神來,怎么張?zhí)焱蝗粏栠@么奇怪的問題。
“還沒有呢?!标懞习策吺帐爸鴸|西邊說。
“打一個吧,家里不是挺近的?!睆?zhí)旌龅刈兊煤芮f重。陸合安發(fā)現(xiàn)宗祖和徐桐也看向自己,他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壓力,只能怔怔地說:“好,我現(xiàn)在就打?!闭f完,他翻身下床到陽臺上,拿起電話給家里撥了過去,他發(fā)現(xiàn)在屋里的三人還時不時看向自己,仿佛是在確定自己有沒有真的撥出這個電話。
“喂!”陸合平渾厚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陸合安顧不上三人的目光趕忙回答。
“爸,是我,我剛把東西收拾好,給你們打個電話報個平安?!?p> “哦,安安啊,咋樣,今天剛到學(xué)校還適應(yīng)嗎?”李夏聽是陸合安的電話,正坐在椅子上看電視的她趕快走到陸合平身旁,給陸合平打著手勢,意思她要和兒子說話。
“嗯。。。還可以,還需要再適應(yīng)適應(yīng),都。。都還挺好的,對了爸,你跟媽沒事可以來學(xué)校轉(zhuǎn)轉(zhuǎn)。”
“行,我跟你媽也有這個打算。。?!标懞掀竭€沒說完,李夏就迫不及待地把電話搶去。
“哎呀,好了好了,我跟兒子說兩句!”陸合平還沒有把話說完,一旁的李夏一把將電話搶了過去。
“合安吶,下午飯吃了沒啊,在那邊都還好吧?”
“媽,都還好,我在學(xué)校食堂吃的,我們學(xué)校食堂很大,里面吃得特別多,你跟爸來學(xué)校,我?guī)銈內(nèi)コ浴!?p> “過兩天我跟你爸就過去,你看家里還有什么要帶的,我給你帶上?!?p> 陸合安想了想,又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忽地想起,自己的鴨舌帽在家里。
“你把黑色的帽子給我?guī)习??!标懞习矊钕恼f著。
“好,那我和你爸明天一大早就過來,你看你,還不如就讓我們跟你去?!崩钕挠悬c責(zé)怪地對陸合安說。
陸合安掛了電話,走進宿舍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