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東江大學里的其它人格格不入的陸合平和李夏左顧右盼地走在東江大學里,一會兒左瞅瞅,一會兒右看看,他們比這里面的任何人都要蒼老,但其實,他們也不過不到30的年級。
陸合平和李夏就這樣互相支撐著走在東江大學的路上,與陸合賢腦海里的畫面不同,在自己被拐走后,陸合平和李夏并沒有任何的笑容在臉上出現(xiàn)過,甚至連笑的溫度都不曾在他們的臉上停留。
時間過去整整一年,寧嬸子田里的向日葵又已經(jīng)驕傲地排排站好面向著太陽,他們是希望的象征,不論何時,在此發(fā)生過何事,都要在適當?shù)臅r候挺直自己的搖桿,面向著太陽直直地站立著。
陸合平和李夏依然在四處奔走尋找著兒子。
陸合平的胸中沒日沒夜地奔走在縣城里。他常和路邊的攤販打聽:“誒,你們有沒有看到過一個小孩子,戴眼鏡,約莫1米4的個頭,瘦瘦的,那是我家的孩子啊,他被人拐走了。”
小攤販大都會支支吾吾地說上一陣,有時遇到幾個熱心腸,還會湊到一起,給他出謀劃策。有的說得出神入化,仿佛自己看著陸合賢被拐走的一樣,將細節(jié)描述得不可挑剔,陸合賢如何被帶走,又可能帶到哪個地方,路上經(jīng)過了哪里,都仔仔細細地展現(xiàn)在陸合平的面前。起初的時候,陸合平還會聽完后跑去買上一兩根散煙給這些說得詳細的人發(fā)上一發(fā),后來他才發(fā)現(xiàn),這些人只是信口胡謅罷了。
陸合平也會和走在路上的路人詢問,“誒,你們有沒有看到過一個小孩子,戴眼鏡,約莫1米4的個頭,瘦瘦的,那是我家的孩子啊,他被人拐走了?!?p> 路人很多都向他擺擺手就離開,誰又愿意搭理他呢,魁梧健碩的漢子短短的時間里頭發(fā)白了一半,本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人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佝僂起背來,那本是如鷹一半銳利的雙眼也已變得渾濁。路人看見他大都像是看見一個怪人,躲得遠遠的,不愿意靠他太近,因為他的身上有一股豬圈混雜汗味的腥臭,離得老遠也能聞見。只有一些上了年齡的人愿意聽他說話,但大都是同情他的遭遇,并沒有人真正地愿意為他提供有用的信息。
一次,他早上早早在家吃了一點東西就又準備出門找兒子,李夏拉著他讓他帶著點干糧,他也擺擺手拒絕,自顧自地往出走。在去往雜陰縣城的途中,遇到一個賣西瓜的老頭,他又說起了那句話“誒,你有沒有看到過一個小孩子,戴眼鏡,約莫1米4的個頭,瘦瘦的,那是我家的孩子啊,他被人拐走了?!?p> 老頭正在路邊把西瓜從車上往下搬,看這男人滿身都是汗,眼神呆癡,就好心給他了一牙西瓜,還跟他攀談起來。
“你那小孩什么時候走丟的?”
“有三四個月了,都是我們這做家長的不好,我兒子可懂事了,哎。。。”說到這,陸合平長長嘆一口氣,把西瓜咬了一小口就蹲坐在地上,長吁短嘆。
“你兒子可聽話那還能跑丟,我那小孫子一天跟土匪一樣,也能自己找回家里來?!崩蠞h一點沒咂摸出滋味來,還揶揄了陸合平一句。
“哎!”陸合平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從地上站起來?!彼隙ㄊ潜蝗素溩庸兆叩模@殺千刀的人販子,可憐了我那孩兒哦!“說完,竟然流起眼淚來。
老漢這下知道自己這話說得哪不對,趕忙想找補,腦子里飛速地轉(zhuǎn)起來,想著自己這幾個月里面見過的怪人,可想來想去竟然腦子里的每一個人都有點古怪,急得在那原地直冒汗。
“誒。。誒,年輕人,是我老頭子糊涂了,你別往心里去,我經(jīng)常在你們這鄉(xiāng)里賣瓜,我?guī)湍阋泊蚵牬蚵??!标懞掀铰牭竭@話就又不哭了,緊緊抓著賣瓜人的手,又喃喃道:“我那娃兒戴個眼鏡,約莫一米4的個頭,您老受累,幫我打聽打聽!”說完陸合平就繼續(xù)向前走,找人去了。
“我家娃兒可乖,不像個土匪,我家娃兒可乖,不像個土匪。。。。。?!?p> 陸合平就這樣一路走,一路喃喃。
那是一個陰雨的天氣,陸合平和李夏早早從家里提著窩頭、煮好的雞蛋在村頭屋里等著,沒一會兒,一輛藍色的小貨卡開到了屋門口,兩人聽見貨卡發(fā)動機轟隆隆的聲響,就趕緊從屋子里出來。
李夏把窩頭和雞蛋往副駕駛上塞,“村長,你們還沒吃早飯吧,把這窩頭和雞蛋吃了。”
“哎呀不要這么客氣,今天下雨,你們委屈一下,得在后面坐。”村長說著,順手把早飯接去,給身邊的司機拿了幾個,司機拿起窩頭就吃了起來,把雞蛋先放在口袋里。
“沒事沒事,我倆在后面就行。”陸合平和李夏穿好雨衣,戴上帽子,陸合平先推著李夏跳上貨車,自己又爬上去,兩人就在車廂上的兩個板凳上互相攙扶著。
“好,那坐穩(wěn)了,我們現(xiàn)在就往東江去!”村長從副駕駛伸出頭對后面喊了一句,發(fā)動機便轟隆隆地又響了起來。
車一開起來,雨天里就特別冷,陸合平和李夏面對面坐著,不停地把媳婦往自己懷里摟為她擋著風,這個山一樣的漢子像是一尊雕像一般矗立在車后箱,風雨和寒冷于他而言實在太過渺小。
命運吶,總是和千萬陌生人有不同的糾纏
“合平啊,咱們在這吃個飯再趕路好不好?”村長把頭伸出窗外向后面問,陸合平依然像一尊雕塑一樣端坐在后車上,李夏蜷縮在男人的胸膛里,他們用一個大篷布遮在身上,但雨水依然打濕了衣衫。陸合平嘴唇瑟瑟發(fā)抖地說:“好嘞,多謝了村長,這頓飯我請你們!”
“哎呀,說什么話這是,快下來,快下來,凍壞了吧!”村長從車上下來跑到后面,用手攙扶著李夏下車,李夏的臉紅撲撲的,分不清是雨水太寒冷還是丈夫胸膛的溫暖讓它變紅。
陸合平從箱貨上跳下來,幾人走進餐館里,胖男人此時正在打掃著地面,看見有人進來便隨聲吆喝:“吃點什么?”
“給煮四碗面條,那分量都多給點”村長招呼著幾人坐下,對胖男人回應(yīng)。
三人剛坐到板凳上,忽然,一聲尖銳的叫聲劃破房間!“?。 ?p> 陸合平猛一抬頭,發(fā)現(xiàn)妻子正對著柜臺上的一張白紙尖叫,他趕忙跑過去,一把摟住妻子,還沒來得及問是怎么一回事,便也看見了那張白紙。
紙上,陸合賢躺在病床上,雙眼緊閉,陸合賢不識字,趕忙喊村長,村長此時也已經(jīng)站在他身后,胖男人也沖到他們面前,他知道,他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村長,這是我們賢兒!是我們賢兒!??!”陸合平近乎嘶吼地拉著村長的手,村長從上衣的襯衫口袋里摸出一個眼鏡戴上,看著陸合平手指的白紙,正在仔仔細細看上面的字,胖男人也顧不上廚房里的事情,趕忙說:“這是你們孩子?”
李夏當時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老板,我是他媽媽!我是他媽媽??!我兒子在哪啊,他怎么了?他怎么躺在病床上!老板你一定知道情況對不對!”
胖男人趕忙上前拉她起身,可她還沒起來,陸合平也撲通一聲跪在了李夏旁邊:“老板!求求您快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胖男人只好又伸手去拉陸合平,村長和司機也在旁邊幫忙拉他倆起來。
“你們快起來,你們快起來,坐下說,坐下說!”幾人把陸合平和李夏拉起,坐在一旁的桌子上,胖男人這才開口,把碰到鴨舌帽男以及發(fā)生車禍,送陸合賢去醫(yī)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給兩人說完。
李夏在聽到一半時就已經(jīng)趴在桌子上哭起來,陸合平從兜里摸出一根煙點上,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給胖男人、司機、村長各發(fā)了一根,胖男人擺擺手拒絕了,又繼續(xù)說下去,當聽到陸合賢被送往醫(yī)院后的情形時,陸合平再也控制不住情緒,雙手捂著臉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