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刀,再揮刀!
柴令武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敵人,胳膊已經(jīng)麻木到仿佛不是自己的,眼里除了馬賊的人頭就是鮮血,連漸漸熾熱的陽光都掩蓋不去的血色。
掌柜婆姨看著已經(jīng)干涸的鑊,一咬牙,掄著鑊耳,舞得跟旋風似的,一下罩住一名馬賊的腦袋,滾燙的鑊底燙得馬賊慘叫,那濃郁芬芳的味道讓他懷疑人生。
暈了!
暈了就再也不用受這份罪了!
馬賊果斷暈倒,掌柜婆姨發(fā)出得意的“咯咯”聲,卻不防一把馬刀從背后刺穿了身體,不甘地撲倒在城頭上。
竇大偉臉上挨了一刀,半邊臉頰肌肉翻卷,血不住地流。
此時的竇大偉,根本性顧不得止血,只知道堵在云梯前廝殺,不讓一個馬賊從身前經(jīng)過。
弓馬手、民壯漸漸有人戰(zhàn)死,也有人徹底失去了戰(zhàn)斗力。
即便是婆姨們把石彈挪到箭垛口,奮力撬起,把云梯砸斷,依舊無法阻止馬賊的前赴后繼。
數(shù)量上的差異、戰(zhàn)斗力的差異,讓戰(zhàn)爭變得更加血腥。
“很頑強?!瘪R賊首領贊嘆了一句。
能夠以區(qū)區(qū)弓馬手、民夫湊成的烏合之眾,硬生生抵擋麾下到正午,即便是倚仗了城墻之利,也足夠讓他梁屈蒜尊重了。
麾下死再多人,梁屈蒜也不會覺得心疼,反正不是自己的直屬人馬。
別人家的人馬,當然是死得越多越開心。
“你們戰(zhàn)死了一半,還沒能拿下小小的縣城,嘖嘖……”
梁屈蒜陰陽怪氣地開口。
二首領才是這支隊伍的真正掌控者,聞言心頭大怒。
本來相處得好好的,你非要多事,趁著主人不在,倚仗權(quán)柄,逼著來米川縣搞事。
打不下米川縣,難道不該是你無能?
“呵呵,大首領指揮若定,區(qū)區(qū)米川縣,還不是手到擒來?”
僅僅是字面意思,倒是挺好的。
可惜面對依舊堅挺的米川縣城,一股濃濃的諷刺味道就不可遮掩地逸了出來。
梁屈蒜嘴唇動了動,保持著貴族禮儀的微笑。
鬼才知道,歷經(jīng)了多少動蕩的吐谷渾,怎么會講究起漢人才喜歡的禮儀。
還是虛偽的貴族禮儀。
城不高、人不多、沒有府兵存在的米川縣,或許,下一刻,就會被破城了吧?
看到破城在即的馬賊們紛紛揮刀吶喊起來,情緒瞬間高漲。
“檢測到宿主的生命值低于安全線,泥石流系統(tǒng)自動為宿主補充生命營養(yǎng)液。叮,宿主的積分嚴重不足,泥石流系統(tǒng)自動為宿主借貸一萬積分,按革新精神,月息一分,利滾利,三息內(nèi)宿主不提出反對,借貸關系自動成立?!?p> “以上條款,泥石流系統(tǒng)擁有最終解釋權(quán)。叮,補充生命營養(yǎng)液成功?!?p> 柴令武發(fā)熱的頭腦仿佛被澆了一瓢冷水,瞬間冷靜下來,疲倦的身體也恢復過來。
泥石流系統(tǒng)居然還能強行救宿主?
柴令武隱約有一絲感激。
當然,讓柴令武知道泥石流系統(tǒng)強行借貸,并開出要命的條件,指不定會將泥石流系統(tǒng)拽出來打一頓。
“收攏人手,將傷者優(yōu)先救治!”
趁著這一波攻擊暫停,柴令武安排起來。
至于城頭上的馬賊傷員,最大的憐憫就是補上一刀。
那啥公約母約的,這個時代沒有。
能被當俘虜留下的,必然是身體健全的,否則賣礦山去都賣不出好價錢。
而且,要留俘虜,那也是強者才有資格留,米川縣還沒這資格。
尕愣口方向,十余騎狂奔,紛紛對馬賊張弓射箭,又迅速繞開。
柴令武緊繃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阿諾瓦塞這家伙還有點良心,知道幫縣城減輕一點壓力。
雖然,這十余騎也只是聊勝于無。
比隆方向,同樣是十余騎殺出,繞著馬賊的邊緣射箭,襲擾為主,殺傷為輔。
皋蘭渠在弓馬手也沒混日子,起碼不是去硬拼。
否則,以他們這點人數(shù),還不夠馬賊塞牙縫的。
雖然兩處的援兵不能起太大作用,但至少能讓縣城緩上一口氣。
縣城里的老羌醫(yī)迅速給傷員包扎傷口,看看那些重傷的還有沒有救。
羅大宣胳膊上挨了一刀,雖然痛得齜牙咧嘴,卻還是強忍著吹牛皮:“今天本官手刃二敵!可惜了,要是再年輕十歲,老夫能殺更多!”
事實是,羅大宣的第二個人頭都是趁馬賊不備,在其上城頭時陰刀坑死的。
你指望這種文弱老書生去硬拼,是不合適的。
民部官吏或輕或重都帶了傷,竇大偉還在那里鼓勁:“打過這一仗,回到長安,耶耶的腰板要硬許多。哪個狗賊不服,讓他先跟耶耶比身上的傷!”
這話當然是指民部衙門里。
傷勢的話,在長安城里不值一提。
至于能不能活到回長安那時候,誰的心里也沒數(shù),不過是苦中作樂罷了。
掌柜婆姨那癡肥的身子送來,原本眾人以為很嚴重了,結(jié)果老羌醫(yī)的診斷瞬間讓眾人哭笑不得。
因為肉厚、脂肪多,且刀幸運地避開了臟器,除了失血略多之外,竟沒有大礙。
真是個幸運的婆姨。
城下的馬賊開始鼓噪。
“開城門,投降!否則,屠城!”
柴令武挺立,看著身邊稀稀拉拉的弓馬手、民壯,傲然舉刀。
即便是死,身子也必須向前,不能墜了阿耶阿娘的名聲。
柴令武很清楚,憑身邊這點人數(shù),經(jīng)不起馬賊一波沖擊。
深深地看了一眼前方,柴令武要將這并不完美的世界記入腦海里。
或許,又到了穿的時刻了?
視線中的一個小點映入柴令武的眼簾。
不,是兩個小點,尕愣口方向與比隆方向各一個點。
大纛的模樣顯露出來,隨風飄揚,雖然柴令武看不清楚上面的字,憑大致的樣式都知道,那是大唐的府兵!
神特么的換防!
這不過是一場釣魚的游戲!
而首當其沖的米川縣,成了毫不知情的那個魚餌。
旌旗招展,戰(zhàn)鼓喧天,驟然遭遇折沖府圍堵的馬賊亂成一團,梁屈蒜眼里閃過一絲陰翳,打馬向米川縣城西面沖去,身后那一小隊親衛(wèi)緊緊跟隨。
二首領反應過來,頓時勃然大怒,卻顧不上計較,趕緊組織馬賊列陣迎敵。
比隆方向的是河州折沖府,一千五百人的編制,來了足足一千人,半步半騎。
尕愣口方向的是廓州折沖府,也同樣來了千人,只有三百騎。
但是,唐軍的人數(shù)完全占據(jù)優(yōu)勢,還要算上一漢戰(zhàn)五胡的戰(zhàn)斗力對比,仗沒法打啊!
打得過要打,打不過也要打。
你都把米川縣城打得那么慘烈了,不付出點代價,想投降了事么?
想多了。
在每個將領心目中,都有一稈稱,敵軍要留多少俘虜,要殺多少人頭,算得明明白白的。
激烈的碰撞,猶如巨浪拍到了山崖,浪花退去,山崖巋然不動。
一次,再一次,仿佛是永遠破不了的銅墻鐵壁。
二首領比誰都清楚,既然唐軍能從尕愣口、比隆兩路夾擊了,就說明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退路。
梁屈蒜往西面逃竄,看上去似乎是條生路,卻根本沒用!
連綿起伏的山脈、奔騰的黃河、猿猴都發(fā)愁的懸崖峭壁,你往哪里逃?
如果真有這樣一條路,吐谷渾早就順著打過來了!
兩個折沖府聯(lián)合作戰(zhàn),也是經(jīng)過兵部謀算的。
謀而后動,一點問題沒有。
就是沒有考慮過米川縣的承受能力。
步兵列陣,一步步向馬賊逼近,刀盾手掩護長槍兵,同時幾把長槍扎下,馬賊連人帶馬扎成了葫蘆串,鮮血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馬軍從兩翼掩殺,即便是軍士手中的長槍,也是催命的勾魂鏈。
一方士氣如虹,一方連大首領都逃了,再如何掙扎也只是徒勞無功。
死到只剩二百人,二首領下馬,棄刀,伏地請降,一看就沒少干這事。
綁縛俘虜、收繳戰(zhàn)利品,府兵們干這事異常麻溜,老熟練了,連褲腰帶上別著的一枚銅錢都不放過。
梁屈蒜的方向,自然會有府兵去追擊。
然而,面對河州折沖府與廓州折沖府的兩位折沖都尉,米川縣的大門遲遲不曾打開。
河州折沖都尉風申撫著短須,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位小縣尉,心里怕是有了芥蒂?!?p> 米川縣那厚重的大門終于打開,只有柴令武一人孤身立在門洞里,身上的兩當甲破得不成樣子,胸膛的傷口結(jié)了暗紅色的痂,身子挺得如馬槊。
府兵們依序走到大門前,柴令武卻紋絲不動。
風申下馬,走到柴令武面前:“本官河州折沖都尉風申,這位是廓州折沖都尉米炫。柴縣尉,還不行禮?”
柴令武血跡斑斑的臉上露出微笑,猛然一拳打在風申鼻梁上。
咔嚓一聲,風申的鼻梁塌了,鼻血飆了出來。
“大膽!”
風申的親衛(wèi)抽刀出鞘,直指柴令武。
敢傷他們的都尉,要拿命來償!
風申輕輕擺手,讓親衛(wèi)退下,語氣淡得聽不出一點情緒。
“本官知道,你米川縣傷亡很重,你心里有氣,可以對本官撒?!憋L申的眼神依舊銳利?!翱墒?,你要知道,慈不掌兵!”
(感謝aiqiang_lin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