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相送，高李二兄還在你府中醉著，應(yīng)先安置好他們?！?p> “世才言之有理，明日兄還鄉(xiāng)，我等再送。”
日落，馬府門外。
劉彥阻住馬育才相送。
此人現(xiàn)在醉的腳步不穩(wěn)，多虧家人扶著才能站立。
府內(nèi)那兩個比他還不如，早到偏房醒酒去了。
今日這場酒宴，主客俱歡，劉彥將自己明白的學問之道交給了他們，馬高李喜不自勝。
三人宴上說的最多便是‘言之有理’，至于酒醒之后能明白幾分，就看他們個人了。
離開馬府門前，劉彥行走街巷，享受晚風，心性不被酒氣所亂，周身活血十分舒服。
平兒忍不住道：“公子怎可輕易傳授絕學給他們？”
劉彥握扇撫掌說：“我所學都是書中的東西，從別人處聽來的，為何不能傳授他人？如果天下人都不得真學，以后儒術(shù)怎么傳承？”
“照你的話，當年孔子就該當啞巴。”
“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平兒撓頭笑道：“我是覺得，他們一不拜師，二不磕頭，哪有求學之心？”
劉彥大步前行：“磕頭拜師只是禮數(shù)，算不得求學之心。他們?nèi)艘哉\待我，其心可鑒?！?p> “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是在為自己找尋道友?！?p> “路上有同道相伴，才能走的更遠，見識更多，通達更高境地?！?p> 阿九附和：“山君也曾這么說。他說世上最稀少的便是同道朋友。平哥哥還不開竅，不懂這些道理。”
“誰說我不懂？我是一時沒想明白。”
平兒嘴硬不認輸。
主仆三人閑談幾句來到南市大街。
看公子不回客棧，反往城門去，平兒問：“這是要去哪？”
“去見山君?！眲┱凵惹盟竽X，附耳道：“你不是想看看大老虎？我成全你?！?p> 平兒嚇得一哆嗦：“公子要把我送給他吃？”
“想得美?！卑⒕牌乘溃骸吧骄c公子有約，日落去山崗見他真身，乃朋友交心之意。你不想看就回客棧?！?p> 平兒見自己有露怯，挺胸說：“龍?zhí)痘⒀ㄓ钟泻螒郑游夷亩疾慌??！?p> 阿九掩笑分看公子。
劉彥高聲贊賞：“好，這才是我兄弟，有男兒氣概，以后你就陪我行走天下！”
“遵命?！逼絻旱每滟澮粧卟豢?。
走過五里路程，日落西山頭。
三人登上松林崗，見王寅一眾家仆等候相迎，陣仗不小。
瘦翁阿大眼過九兒，向公子稟告：“家主正在林后山澗等候。因真身所累，主公不能相迎?！?p> 劉彥大體明白他說的意思，跟隨阿大引路進入山林。
身后眾倀鬼向九妹道賀，贊她造化高，有緣侍奉真學才士。
平兒好奇：“你們主公乃虎仙，我公子是凡人，阿九下賜我公子，怎說她造化高了？”
“小兄弟不懂?！?p> 倀鬼阿七告訴他：“我主是仙不假，你主也不是凡俗之士?！?p> “九妹就算跟我主百年，到頭還是倀鬼之身。她跟了你家公子，便是脫了倀鬼之列?！?p> “今后朝夕服侍，聽真學妙義，她早晚能得文光遍體，鬼魂成靈。這豈不是大造化？”
“何況我主又傳授九妹熬煉神魂之法，她將來可成鬼仙！”
平兒驚訝轉(zhuǎn)看阿九，看她笑的燦爛，知道所言非虛。
眾人鬼穿過松林，抵達山崗后的枯山澗，原來水溪已經(jīng)干枯，溝渠雜草亂生，碎石橫立。
沿著溝渠往上看，見個一丈方圓的洞口，夕陽照不進去，隱約有一團毛茸茸的虎頭縮在里面。
阿大請劉彥登上一塊大白石等候，自己飄身進洞稟告。
少時，虎頭回顧洞外，踏前足起身，一抖毛發(fā)，身軀出來山洞。
晚陽照在他額上虎紋，顯出錦繡光澤，一雙虎目炯炯有神，由上至下透著王者之風，無愧【山君】這個雅號。
劉彥與他相望數(shù)個呼吸。
王山君渾身勁力抖發(fā)，對天長嘯！
獸王之音響徹山林，驚得松針顫抖，眾鬼發(fā)憷。
平兒腳軟后跌，險些從石上滾下。多虧九兒搭手拉一把。
劉彥眼眸雪亮，心房震擻。
文光照見王寅周身錦毛間隙震發(fā)煞氣，他不禁托舉心志，七尺白錦浩然氣頭頂而出，與山君獸王之氣呼應(yīng)。
王山君觀之賞悅，縱身一跳，頭尾二丈身軀駕風撲來，虎爪寒鉤一劃石面，偌大的虎頭便抵上劉彥胸膛。
劉彥甚至能感受到山君虎鼻氣息。
他身后平兒身軟骨麻，仰頭發(fā)抖。
“這地方不寬敞，無處落腳，書童且下去?！?p> 王寅虎口吐字，說話似口含正雷，嗡隆隆震人耳膜。
劉彥持扇揚手，頭頂浩然氣回落身竅，看他后半截在石頭下面，姿勢窘迫搞笑，對發(fā)愣的平兒道：“沒聽見兄長讓你下去？”
“是……”
平兒就地翻身滑落石下，九兒等倀鬼都騰開身，圍著大白石站立，仰頭看著一人一虎。
王寅虎軀頗大，占了八分石面。
劉彥背靠虛墻盤坐，上下觀賞他真身，與其對目說：“兄長好生威風，身貌也俊俏?？墒腔⒅凶佣迹俊?p> 他口中‘子都’，乃春秋第一美男子公孫閼，周室鄭桓公之孫。
其武藝高超，相貌英俊，得當時天下女子喜愛。
只是此人心胸狹隘，曾做出‘暗箭傷人’的勾當，被后世之人所不齒。
王寅道：“豈敢當‘子都’妙贊，只因洗了身子，顯得皮毛亮堂。賢弟若上午來看，必見我灰頭土臉。”
劉彥同笑，眼看他虎爪扒過的石面說：“兄長這一爪扒在人身，少說要皮開肉綻。虎軀何以如此強壯？莫非兄長養(yǎng)成了金丹？”
“唉，我就是被虎身所拖累，才一直躊躇不進。”
王寅嘆一聲，伸開虎爪：“不瞞賢弟，我這虎身打熬的精妙，血氣狼煙三丈，銅皮鐵骨二丈，尋常兵器傷我不得?！?p> “只憑肉身虎魄，我能與鬼仙搏殺。”
“若再給我三十年，抱得金丹、請神入竅，那時便可以肉身成仙?！?p> “奈何壽限已高，雷劫時刻跟著我，早晚也如大姐一樣，落得個肉身糜爛，到底只得個尸解成仙。”
“我這幾日東奔西走，一是為來生謀前程，二是想找一處躲災(zāi)。”
“此身軀棄之可惜，我欲將其煉成身外之身，……”
“因此我打算去泰山避災(zāi)三年，三年后無論成功與否都要應(yīng)劫。如若虎身煉成，下一世便多了個身竅驅(qū)使，能助我夠抵擋性命之災(zāi)?！?p> 話到此處，虎軀腦竅升出一團嵐煙。
王山君神魂出竅，落座劉賢弟身旁笑道：“說這些，你可能不明白，容我細說你就懂了?！?p> 劉彥驀然看他神魂，又望對面虎軀，有了些許明悟，談道：“我聞佛家言‘肉身一只破船兒’，佛門中人累世后要修金身?！?p> “兄長欲煉虎軀為身外身，是想將來多一只渡船，若壞了一只還有一只，以此爭取更長久的氣運，去追求彼岸仙境。”
“賢弟真乃大智慧之人。”
山君贊說：“正是如此。大千修行無論佛道，無外乎‘脫殼’和‘練竅’，二者到頭殊途同歸，都是為達仙佛真境。”
“脫殼者，肉身精氣合入神魂一炁，即是陽神天仙境?！?p> “練竅者，真靈魂魄合入肉身百竅，便成胎化地仙境。”
“天地之外，還有一人仙境、一鬼仙境?！?p> “鬼仙乃天仙之初，人仙是地仙之初，二者要歷經(jīng)重重磨難、苦熬苦功，方能得到天地正位，脫離凡胎?！?p> “天地人鬼之上更有一重境界，名曰‘大羅真仙’，即三清境、如來境。此等神仙境只在書中有，凡間無處尋?！?p> “相傳三皇時有此仙。后，高陽氏顓頊升天帝，絕地天通引發(fā)大劫，眾仙家皆被滅殺在劫難中?！?p> “有些化為方外邪魔，亦有開辟山海世界，不再問大千時事。”
“我說這些，賢弟思之聽之?！?p> “你儒學已入真境，前途似錦，當繼續(xù)上下求索，不可半途而廢?！?p> “有朝一日，賢弟通達孟軻那般諸子境地，幾乎與菩薩神仙無二?！?p> 劉彥拱手道：“兄長講道，小弟銘記?！?p> “神仙非我所求，能活好這一世就足以。請兄再講解肉身與神魂如何修行，我不為窺道，只想增長見識?！?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