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我等法事已結(jié)。”
“方才一共念經(jīng)三十遍，十遍《金剛經(jīng)》，二十遍《多心經(jīng)》……”
“今日有勞主持，法事香火錢明日送去寺中。”
“明日放藥，諸位法師皆有。”
天近黃昏，小雨收停。
谷口火把明亮，做完法事的白雀庵眾尼隨主持交功。
郭主簿以禮答謝，范縣尉又添‘良藥奉上’，眾尼姑各自笑開顏。
老主持禮道：“阿彌陀佛，善哉。有藥即可，香火錢就不必了?！?p> “今日法事，算作我等出家人一些心意?！?p> “明日官家放藥煮藥，若是缺人手，我寺聽憑吩咐?！?p> 范大人與郭主簿相視點頭，親送幾步。
眾尼在主持帶領(lǐng)下排隊回城，只有慧靜留下觀‘儒法祭祀’。
她乃外來僧人掛單，可以不遵本鄉(xiāng)寺規(guī)。
書案旁，楊萬山看著百姓們相送尼姑，轉(zhuǎn)視抄寫祭文的內(nèi)兄，心中文光與劉彥祭文呼應(yīng)，此番收獲頗豐。
見慧靜走去劉彥那邊，他離開案旁，前去本縣眾生員行列，問他們：“祭文背的如何？”
這些生員都是老秀才出身，對于背誦文章頗為在行。
一番品讀后各自又背十多遍，現(xiàn)在熟知于心。
楊萬山聽他們保證，笑與郭主簿相視，要回自家抄文說：“剛才釋教念經(jīng)超度，我等身為儒門弟子，不可輸了她們?！?p> “佛有佛法，道有道法，我儒門亦有儒術(shù)文章?！?p> “稍后禮祭，諸位跟讀，秉持君心一展胸懷之氣！”
“讓周圍百姓、谷內(nèi)眾鬼都聽聽我儒門之法。”
“喏——”
眾生員齊聲行禮，目光閃爍望山谷，亦或看向劉世才。
劉彥感眾目，辭別鬼狐，闊步迎面而來，禮問眾仁兄背誦的如何。
眾人交口稱贊他的《鄉(xiāng)鬼》祭文，皆說‘滾瓜爛熟’。
劉彥談其祭文內(nèi)容由來和雕琢文詞之法。
簡短幾句話，卻讓一些秀才如獲點撥。
此刻這位‘劉三第’，令人刮目相看。
華清突然道：“諸兄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小生以為不是?！?p> “世才之前，乃隱而不發(fā)，只待厚積薄發(fā)?！?p> “其實我們都錯看了劉世才，錯把世才兄‘正直’當‘愚直’，錯把他‘守拙’當與‘呆笨’?！?p> “昔日滿城皆笑他‘劉三第’，誰知君子乃是在‘守拙藏器謀大業(yè)’？”
“君子藏器磨劍，今朝顯鋒芒，提振我臨安之氣，寫此佳作安撫鄉(xiāng)鬼！”
“我等都當禮謝劉世才！”
四周生員紛紛附和，各自持禮答謝君子，另有幾個面帶羞愧的書生。
楊萬山含笑四顧：“夫子說，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何不利之有？”
“此話正應(yīng)在世才兄身上。諸兄既見真學(xué)，以后不可等閑視之。”
“誰人再叫劉三第，便是在羞辱自己?！?p> 生員們都不傻，豈不知他后話之意。
劉彥見眾人誤解頗多，也不解釋，心說：“也好，他們把我以前不開竅當成‘守拙藏器’，正好可當做遮掩，傳揚出去不至于引起猜忌。”
眾人這邊說話，陸侯那邊收筆。
他一連抄寫三遍《鄉(xiāng)鬼》，每一遍都有感悟。從劉彥君心之中窺民心疫情，看到自己諸多治疫不善之處。
收筆后內(nèi)斂文光，把所獲收藏起來。
見眾尼姑法事已結(jié)，叫來內(nèi)弟、郭主簿談?wù)撊寮叶Y祭。
儒家禮祭等級分明，有天子祭、諸侯祭、王孫祭、以及官祭和民祭。
官祭根據(jù)州縣也略有不同，上至祭品，下至人數(shù)皆有考究，一旦用錯就是僭越。
到時非但無功，反要被問罪。
他們一番斟酌后，商定祭禮步驟，大體分為：【禮、誦、祭三步】
即是行禮、誦讀、上祭。
陸侯為本縣父母官，由他帶領(lǐng)眾生員行禮。
祭文出自劉彥之筆，誦讀則由他來領(lǐng)。
最后上祭，本縣官吏一起敬禮，然后是眾生員、眾百姓。
商議妥當，郭主簿暫領(lǐng)‘祭酒’之職，來到祭壇供桌前主持禮數(shù)。
陸侯率領(lǐng)眾生員列隊，他在最前列，劉彥萬山次之，三人呈品字站立，身后是十多個生員。
范縣尉武人出身，非儒家弟子，只在一旁觀禮，與眾百姓同列。
劉彥身處隊列之中，第一次感受儒家禮祭，內(nèi)心奇妙充滿參與感，心竅文光十分活躍。
咣——
一聲銅鑼鳴響，陸知縣領(lǐng)頭正衣冠，端正身姿。
咣——
二聲銅鑼鳴響，眾人兩袖隨臂展開，猶如抱月合手。
咣——
三聲銅鑼鳴響，郭主簿主禮唱喝：“進——”
陸知縣率眾持禮上前邁步，跨出三步停下。
郭主簿主禮再唱喝：“禮——”
【禮】字傳入劉彥耳中。
他感應(yīng)到八方似有無形之力裹身，使他由外向內(nèi)懷抱敬意，心中禮數(shù)再由內(nèi)向外而行。
【禮法】二字，在他腦中一念閃過。
一旁觀禮眾鬼狐和慧靜，皆看到‘儒家禮法’從虛空文道而來，附著在眾儒子身上，發(fā)出朝陽之氣。
其中劉公子身上所承禮法最大，朝氣蓬勃發(fā)紅光，其他相疊也不敵一半。
于成業(yè)敬慕道：“先生之心，真是誠摯，這般禮數(shù)加身，神明也受用?！?p> 十三娘含笑看他一眼，繼續(xù)觀禮。
之后，眾儒家弟子在郭主簿主禮下，如法行‘進’，行‘禮’三次。
為首的陸知縣已至供桌前，撿起一把香引燃插在香壇。
郭主簿唱喝：“拜——”
陸侯退身率領(lǐng)眾生員行拜禮。
此禮不是跪地叩拜，而是拱手深施一禮，是為‘拜禮’。
州縣禮祭只能三拜，多則僭越。
禮畢后，劉彥有感束縛身骨的禮法消失，但給他留下很深的體會，仰望天空隱約能見一絲‘禮氣’飄去。
那禮氣并未收入文道之中，而是遵從禮數(shù)，落入山谷之中，落在眾鬼鄉(xiāng)民身上。
只見陰暗的谷內(nèi)，眾鬼身上皆有紅光禮氣，猶如添了一件大紅衣裳，映襯著他們喜悅。
于翁遁入山谷，看他們觀賞自身禮數(shù)，笑道：“諸位鄉(xiāng)親受禮甚大，莫忘了還禮?！?p> 東坡疫鬼問：“我死前粗人一個，不知如何還禮？不如阿翁來教我等還禮。”
“是也，阿翁領(lǐng)我等還禮?！?p> 眾鬼連片附和。
此時都沒了祭祀前那股怨氣。
于翁應(yīng)下，拱手比劃，教他們?nèi)绾纬x還禮。
眾鬼學(xué)會了，就跟著他面朝谷口，施禮答謝。
他們民心往一處靠，眾念集合之下，谷外的祭壇火盆掀起一大片香火！
在虛空映照出三千鬼眾還禮場面，煙霧火光好似海市蜃樓，曇花一現(xiàn)，轉(zhuǎn)瞬即逝。
但眾生員、官民皆有看到，知道方才的禮數(shù)他們收到了。
陸侯笑對劉彥道：“接下來誦讀，該由世才來領(lǐng)?！?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