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婦人一把就將白色物事抄在手里,隨后李秋才聽到一陣嗡嗡的破空聲。
而在洞府之外,五六道驚鴻正朝著這里破空而來。
護(hù)山陣法直接被洞穿,想來是極為了不得的大事,各個金丹境的大能看到陣法上的大洞竟然一時半刻都不能復(fù)原,還以為來了外敵,紛紛過來此處查看。
此時洞府外面已經(jīng)聚集了長春宗所有的金丹境,包括宗主程思安在內(nèi),都急忙趕了過來,并且隔著老遠(yuǎn),就跪下身子問安,詢問老祖是不是受驚。
中年婦人張開手掌,一枚白色的玉簡正躺在其中,便對著洞府之外傳音道:“老身無事,你們且退下吧。護(hù)山大陣再過一刻鐘便會自愈,無須擔(dān)憂?!?p> 一眾金丹境大能聽到老祖吩咐,便躬身退下了。
誰料,中年婦人掃視了玉簡一眼,突然臉色大變。對著洞府外面?zhèn)饕舻溃骸捌渌藭簳r離開,小程留下。”
小程就是宗主程思安,在化嬰境的老祖面前,也只能被稱之為“小程”。
程思安連忙止住身形,隨后就在洞府外面,恭恭敬敬地跪下了身子,等待著宗主接下來的吩咐。
此時,中年婦人將手中的玉簡從頭看到尾,又從未看到頭,臉上的神色精彩萬分,時而憤怒,時而嘲諷,時而鄭重,時而孤傲。
直到她完全看完玉簡,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時辰之久。
“老狗欺人太甚”,中年婦人一把將玉簡捏成了碎渣,這才驚覺此時的洞府之中還有一個小輩在場,剛才失態(tài)了。
她此時已經(jīng)無心再問李秋些什么,便欲揮手讓李秋退下。不過,好在她看到了桌上的幽蘭草與其他一些靈草,這才想起來,收了一個小輩的重禮,不回禮實在是有失身份。
卻見中年婦人從懷中取出一個黑色的腰牌,上面有四個金色的大字:如水親臨。
水字寫得頗為古意,像是畫的一條河流一樣。
“此為長春宗客卿腰牌,今后你可自由出入長春宗內(nèi),不必?fù)?dān)心受到護(hù)山陣法的阻擋。另外,你也憑借此牌動用宗內(nèi)一些基本的力量。雖然我也知道楚江湄的死不是你們所謂,但是探查兇手的責(zé)任,還是要落在你的肩上。希望你回宗之后,稟報清楚,將他們的死查個水落石出?!闭f完一揮手,李秋便覺渾身一股不容反抗的巨力將自己托起,扔了出去。
長春宗宗主程思安還在跪聽老祖法旨,突然耳邊出來老祖的幾聲囑咐,還沒有等到他消化完全,便看到一個人影從洞府之內(nèi)飛出,“啪”地一聲摔到在洞府外的花園里,虧得花園里多是花花草草,并沒有摔的很重。
李秋狼狽的站起身來,身上全是草葉,頭頂上則是一朵紅色牡丹??吹贸趟及灿行┤炭〔唤?,但是當(dāng)他看到李秋從一邊的地上拾起來那面“如水親臨”的黑色腰牌時,臉色頓時大變。
李秋也不清楚,本來彬彬有禮的婦人,為何在看過玉簡后,性情判若兩人。直接揪住自己的衣領(lǐng),從洞府之內(nèi)扔了出去。
他看到了洞府外面的程思安,便胡亂的拍了拍身上的花草,想要前去見禮??墒谴藭r程思安眼神一凝,似乎是接到了什么指示,立刻起身前往婦人的洞府,根本就不看李秋一眼。
這樣也好,本來大家相互見了,也是尷尬地要命。這樣子最好。
李秋身上揣著“如水親臨”的腰牌,果然像婦人所說,在長春宗內(nèi)無人敢攔。不一刻便來到議事殿中,殿中除了子頊、子樂兩人之外,再無其他人。不過,兩人身上的傷勢因為李秋喂給他們大還魂丹之后,已經(jīng)好了大半。而其他的皮肉之傷,則已經(jīng)被人用白布裹好。
兩人都醒了過來。剛才在殿中看守他們的長春宗弟子突然散去了,兩人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現(xiàn)在看到李秋大模大樣的走進(jìn)來,很顯然已經(jīng)無事了。
兩人趕緊起身,跑到李秋身前將李秋緊緊抱住。特別是子樂,已經(jīng)忍不住哭了出來。
李秋知道兩人此刻的情緒激動,有很多話要說。但是李秋很害怕中年婦人改了主意,于是趕緊將兩人止住,輕輕說道:“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更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咱們趕緊離開這里,等到回到宗門再敘話不遲。”
子頊與子樂兩人連忙點頭。雖然不清楚李秋是如何讓長春宗放過他們?nèi)说?,但是此時只要能離開此地,等到回到青木宗,再從長計議便是。
于是李秋便扶著兩人踉蹌著朝外走,剛剛走到議事殿的門口,便聽到一聲沉穩(wěn)厚實的喊聲:“且慢?!?p> 李秋一聽,心說要遭。難道這么快,長春宗就變了主意不成。
卻見那個紅袍老者走了進(jìn)來,對李秋說道:“小子,老祖有令,要放你離去,我們自然沒有從中作梗的道理。只是在你離開之前,我還有一事相詢,還請你實言告知?!?p> 原來是要問問題。李秋便鄭重起來,拱了拱手道:“請說”。
“老夫要問你的是,那大還魂丹你是從何處所得,還請告知?!奔t袍老者沒有客套,直奔主題。
原來問的此事,這倒不是什么難事。于是便如實回答道:“北疆,會仙洞,鑒寶大會?!?p> 紅袍老者將“北疆,會仙洞,鑒寶大會”幾個字反復(fù)說了幾次,確認(rèn)記住了,便點點頭,邁步走出了議事殿,對李秋幾人不管不問了。
于是三個人便趕緊離開議事殿,朝著宗外走去。
一直走出了長春宗的護(hù)山大陣,都沒有任何人來阻攔三人。李秋這才放松了下來,直到對方確實是放了自己回宗。便取出虛天梭,將兩人扶了上去,然后朝著青木宗的方向疾速北飛。
一路上,李秋故意撿些輕松的話題說與兩人聽,不想讓兩人為自己擔(dān)心。對于子樂,李秋著重提及了長春宗六兄弟施展的三十六天罡陣法,說出了其中的優(yōu)點與缺點。以后如何揚(yáng)長避短等等。
果然,子樂只要聽到陣法,便會雙目放光,什么事情都被他跑到了腦后。他在陣法上的造詣很深,只是他的師傅不讓他過度的沉迷于此。因此在宗中并不顯罷了。
而且當(dāng)他聽到了三十個石人傀儡幻化星斗的時候,仿佛一下子就聽到了其中的關(guān)鍵所在。
“這不是三十六天罡陣法,這是二十八星宿陣法的變陣?!弊訕芬徽Z中的。
在陣法一途,李秋的天賦確實不如子樂。便問道:“二十八星宿陣法?”
子樂便耐心的給李秋講解道:“陣法一道,其實玄之又玄。究其根本,無非陣眼與陣腳兩個部分而已。剩下的便是借力!”
“借力?”李秋與子頊都認(rèn)真的傾聽子樂的陣法講解。
“這世上的陣法,最基本的陣法,分別是一元、兩儀、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宮、十方,威力由大到小。其他的陣法都是這些陣法的變陣或者融合……”
子樂說道這里,子頊已經(jīng)聽出不對,打斷他道:“不對,分明是威力由小到大才對。其他的陣法我不清楚,但是七星陣一定比六合陣厲害,而五星陣法一定比四象、三才厲害才是?!?p> 子樂頗為自得的搖了搖頭,不以為然道:“子頊,你對這陣法不熟悉,難免會生出陣法的陣腳越多,就越厲害的錯覺來。其實,陣法的陣腳越是簡單,威力就越是厲害。你仔細(xì)想一想,《道》經(jīng)所言的第一句是什么?”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子頊平時對《道》經(jīng)并不上心,因此便說出了這句話來。
子樂并不認(rèn)同,卻將頭外向了李秋,希望李秋能夠回答上來。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崩钋锵肓讼?,回答道。他不知道子樂為什么會問這一句。
子樂終于等來了正確的回答,不禁有些掉書袋的沖動。這陣法一道,他可是下過苦功的。
“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無與有結(jié)合才生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子樂開始搖頭晃腦起來。
李秋似有所悟,而子頊則還是懵懵懂懂。
子樂看到子頊還是不懂,更加得意,大聲說道:“就是說,越是復(fù)雜,其本質(zhì)與出處,就越是簡單。就拿陣法來說,一元生兩儀,一元、兩儀生三才,再生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宮、十方等等,所以這些陣法的本來始出就是一元。我當(dāng)時問師傅,一元是不是太極,就是道,師傅搖頭說,非也。一元之前就是有和無,有無生了道,道才產(chǎn)生一元……”
李秋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是又不是很通透,便問子樂道:“如果像你這般所說,豈不是在一元陣法之前,還有‘無陣’和‘有陣’兩種陣法?”
子樂哈哈大笑道:“師兄果然悟性卓然,竟然會舉一反三,想出這兩個陣法來。不錯,師傅說過,天地之間確實存在這兩個陣法,也可以說一個陣法?!疅o陣’與‘有陣’。”
子頊已經(jīng)完全被子樂繞暈了,李秋雙目之中的神采卻越來越亮,追問道:“為何說此為兩個陣法,也可以稱為一個陣法?!?p> 子樂道:“師傅說過,‘有’與‘無’如同五行一般,相生相克。有‘有’的時候,便會有‘無’,有‘無’的時候,也會有‘有’。兩者同時存在,也會同時消失。無中可以生有,有中也可以化無!”
無中生有,有中化無!
區(qū)區(qū)八字,幾乎涵蓋了宇宙所有的至理。
子樂看到李秋與子頊都被他對于陣法的深刻理解,給弄得一時間陷入了沉思,心中的虛榮感被大大的滿足了一把。
一直過了半個時辰,李秋才從一種浩渺無盡的宇宙之中,將心神撤了回來。不僅如此,他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好像剛才一直處于窒息狀態(tài)一樣。
李秋決定,回去之后,就將《道經(jīng)》從頭到尾再次參悟一下。這其中的道理實在是深不可測。以前他只關(guān)注于“術(shù)”的修煉,自己的修為倒是突飛猛進(jìn)了,卻疏忽了關(guān)于《道》的感悟,造成了自己的心境不穩(wěn),對于事物本質(zhì)的理解越來越偏于膚淺。
不過,他還是想要問問子樂,為何六兄弟的陣法不是三十六天罡陣法,而是二十八星宿陣法的變陣。
“哈哈哈,師兄,你上了那六個蠢貨的當(dāng)了。那根本不是三十六天罡陣法。若果真的是三十六天罡陣法,施法布陣的人就應(yīng)該有三十六人才對,拿三十個石人傀儡布陣,真是貽笑大方。結(jié)果被你一眼看出六人幻化的星斗才是陣眼,被你一舉破陣?!?p> 子樂笑了一陣,可能是感覺那六兄弟也走入了歧途,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我斷定,六個人本來打算施展的就是二十八星宿陣法。甚至我敢說,他們本來打算施展四個七星陣法,以拼湊成為二十八星宿陣法。”
以四個七星陣法,拼湊一個二十八星宿陣法?這陣法還可以如此施展么?
“以七星陣法,拼湊二十八星陣法,倒是并無不可。無非是將七星陣法的威力增加了四倍而已。他們蠢就蠢在,為了讓六個人都能出現(xiàn)在陣法之中,做了一個所謂三十六天罡陣法的變陣,結(jié)果弄成了四不像?!弊訕方o李秋詳細(xì)的解釋道,說得鞭辟入里。
“真的可以用四個七星陣,施法出二十八星陣來嗎?”李秋有些躍躍欲試。
“不可能的,除非有二十八個修為相差不多的修士,共同練習(xí)此陣才可。否則就是照貓畫虎反類犬!”子樂對此十分確定。
李秋聽到了子樂的分析,突然有些興趣索然。他還以為可以將此陣法介紹給子樂,讓子樂的陣法一道有所裨益,誰知,自己由于不懂陣法,貽笑大方了。
子頊道:“瞧瞧你的那副嘴臉,青木宗里就你最能。你也不看看師兄剛剛經(jīng)歷連番大陣,勞心勞神的,在這里顯擺什么?”
子樂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過分,頓時有些臉紅。沒辦法,陣法一道,是他的專屬領(lǐng)域,李秋跟他談起來,就像是搔到了他的癢處,子樂頓時口若懸河,滔滔不絕。
李秋擺了擺手,制止了子頊,對子樂說:“每次與子樂兄論道,都能有所長進(jìn)。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果然誠不欺我?!彪S后拍了拍子樂的肩膀,以示鼓勵。
“可惜我與子樂修為淺薄,不但不能幫上師兄,還成了師兄的拖累?!弊禹溕袂橐话?,心中慚愧的說道。
李秋看到子頊如此,知道由于這一次的長春宗風(fēng)波所累,讓三弟吃了不少苦頭,怕是搓了他的銳氣,便有心鼓勵一下。這個時候他倒是想起一物,頓時一拍腦袋,大罵自己愚蠢。
隨后,便從儲物袋出去一物,遞給了子頊。
就像是用黃土捏成了一柄長槍,隨時都可能潰散一樣,顯得其貌不揚(yáng)。
長槍一入手,子頊頓時精神一震。他分明感覺到了此物上傳來的浩然的土五行靈氣,與自己的土靈根相互契合,而自己的手臂就好像長到了長槍之上,憑空多了一截手臂一樣。
“此物名為‘歸墟之土’,據(jù)傳是海外的修士弄到的。我不是土靈根,無法徹底煉化,也無法弄清此物所蘊(yùn)含的神通變化,想來你拿到以后,將其煉化,會對你有所用處?!崩钋镅垡姎w墟之土在子頊的手上幻化出了各種形狀,便知道寶貝送對了人,心里也高興起來。
歸墟之土一退卻了長槍的模樣,化成了一團(tuán)黑褐色的沙土,這團(tuán)沙土圍著子頊身體不停地旋轉(zhuǎn),最后沒入了子頊的身體之中,不見了。
相對于子樂,李秋實在是沒有拿的出手的陣旗來送給他,于是趁著子頊正在煉化“歸墟之土”的空擋,又說道:“我還見過一個陣法,大概是五個人主持施展的,這個陣法厲害,可以將三個筑基境修士陷入其中而不自知,三個人當(dāng)中,還有一個筑基境末期……當(dāng)時我見到此陣之中竟然還有一個幻陣,是個‘陣中陣’,便有些好奇……”
李秋將五兄弟伏擊他與廣云、廣祿的經(jīng)過說給了子樂聽,誰知子樂一臉的不可思議,嘴里還頻繁的說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五個人主持達(dá)不到這種程度,我懷疑他們使用了陣旗,而且這陣旗至少要極品法器以上的材質(zhì)才行,而且還要通靈,要不然根本做不到‘陣中陣’!……”
這一次,輪到李秋不可思議了。
子樂將此陣法的特點、陣旗猜測的一點都不差,在李秋的眼中,子樂在陣法一道的修為堪稱“宗師”境界了。
三人便說變往北方飛去。此時由于子子頊傷重,李秋不敢馭使太高,怕二人被罡風(fēng)吹傷,便降下云頭飛行。半空中不時有鳥雀飛過,顯得三人真的像是神仙一般。
李秋與三弟子頊還記得當(dāng)時初次稱作廣云駕馭的飛舟去到青木宗的情形,此時想來,大有物是人非之感。
遠(yuǎn)遠(yuǎn)的,又飛過來一直潔白如玉的鶴,子樂、子頊便忍不住去夠。誰知李秋卻臉色一變,急忙將兩人拉住,便在此時,那只仙鶴“轟”的一聲,炸裂開來,驚人的沖擊力直接將虛天梭炸飛,而三人則急墜落地。
李秋腦中殘存的最后一絲清明告訴他,這是天雷子!
隨后便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