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兩京風(fēng)云 第十章 迷霧重重
皎潔的月光下,兩條人影一前一后奔行著,如風(fēng)一般在荒原上掠過。
突然,前方那人猛然止步,倏的轉(zhuǎn)過身來,厲聲道:“孫賓碩,貧道已經(jīng)決意要走,你為何緊追不放?真當(dāng)貧道怕你不成!”
“道長誤會了!”一身黑衣的孫賓碩從黑暗中緩緩行出,淡淡道:“在下奉鷹揚(yáng)中郎將之命,特來請道長回去!”
他頓了頓才道:“如今的咸陽原可謂是迷霧重重,更兼殺機(jī)四伏,道長縱然受了些委屈,也應(yīng)以大局為重才是!”
“哼!”那李幼君冷笑道:“貧道今日顏面盡失,若是折返回去,豈不令那個大言不慚的襄楷笑掉了大牙?”
“不過你放心!”他見孫賓碩還待相勸,擺手道:“貧道此次出來,并非逃避責(zé)任,而是為了要……”
李幼君面上突然泛出一絲神秘之色:“你們都怕了那只妖獸,貧道卻是心癢難耐呢!”
“什么?你!你到底想做什么!”孫賓碩吃了一驚,脫口道:“難道你竟想憑一人之力,去獨(dú)斗那妖獸?”
“所以,請孫大俠止步,莫再跟來!”李幼君似乎默認(rèn)了孫賓碩的猜測,他沉聲道:“否則休怪貧道失禮!”
“你!”孫賓碩面上露出了焦躁之色,他正想再說點(diǎn)什么,突然間,“嗷-----”恐怖而低沉的獸吼聲傳了過來,竟似就在里許之外。
兩人同時劇震,只不過孫賓碩面上驚怒交加,李幼君卻是一派躍躍欲試之色,他低聲嘆息道:“好??!重振我巴山一脈的聲譽(yù),就從今夜開始!”
“回來!”孫賓碩突然出手如風(fēng),探手向李幼君抓去。
“嗆”的長劍出鞘,一道白光在月色下一閃即逝。
孫賓碩向后躍出,低頭向胸前一看,臉色難看到了極點(diǎn)。他的衣襟被劃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李幼君長劍還鞘,傲然道:“孫大俠的愛護(hù)之情,貧道心領(lǐng)??墒钦缲毜浪?,再若橫加干涉,休怪失禮!”
他冷笑一聲,身形展動,向那發(fā)出巨大獸吼的方向疾馳而去。
這一次,孫賓碩沒有再出手挽留,仍然垂首靜靜的佇立在原地,良久,他突然抬起頭來,慘白的月光下,將他面上的復(fù)雜神色映照的分明,似乎盡是譏誚和憐憫。
“……情況就是這樣!”孫賓碩老老實(shí)實(shí)的將情況復(fù)述了一遍,面上出奇的沒有現(xiàn)出怒色。
反倒是眾人見了他胸前那條長長的劍痕,一齊聳然動容。
“真是豈有此理!孫大俠好意去追他,怎能如此不近人情?”陵園令周旌大叫道:“各位瞧這條劍痕,稍有閃失,孫大俠豈不要血濺當(dāng)場!”
食官令寧紹肥胖的面上也閃過一絲怒意:“這些道士個個裝神弄鬼,沒有一個可信,說不定他就是黃巾同黨,干脆讓妖獸吃了他才好!”
“阿彌陀佛!”凈念大師白眉一揚(yáng),終于嘆息著宣了一聲佛號,沒有說話。自從黃巾作亂以來,天下道教在朝野間的聲望已經(jīng)大不如前,或許這便是佛門取而代之的絕佳機(jī)會。
“不!你們都錯了!”開口的人卻是陽陵校長張賁,他仔細(xì)的打量著孫賓碩胸前的劍痕,吃驚道:“這李幼君劍術(shù)驚人,只怕并不是招搖撞騙之輩!”
陵園丞劉郁一向仗著自己宗室的身份目空一切,幾日前卻在南鷹手中丟盡了面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取笑的對象當(dāng)然不會輕易放過,他冷笑道:“哦?張校長認(rèn)為那李幼君還是手下留情了?那么孫大俠是否還要感謝于他?”
“張校長倒也說得不錯!”孫賓碩緩緩道:“那李幼君雖然是突然出手,攻了我一個出其不意,但是借著一絲淡淡的月光便能做到如此地步,其武藝應(yīng)該不在孫某之下!”
孫氏一門雖是寒門,卻盡多高手,更有一個傳延多年的族規(guī),那便是以身手論地位,孫賓碩能身居孫門族長,其武藝之高不言而喻。聽他如此評價李幼君,連陵園丞劉郁也無法再次出口反駁。
“哈哈哈!”突然一人放聲大笑道:“看來這李幼君果然是賊心不死,真的打算借著他巴山一脈的驅(qū)役鬼神之法,向那只妖獸發(fā)起挑戰(zhàn)吧!”
“襄先生?”劉陶一怔道:“適才本官聽你痛斥那李幼君,還當(dāng)你亦不信世間有妖獸存在?”
“我只是惱他信口胡說!何時說過世上無妖?”襄楷淡淡道:“以前便曾聽說,他們巴山一脈的道術(shù)能役山川鬼怪,李幼君的師兄欒巴便是其中的著名人物,雖然我沒有親眼所見,但想來總還是有些本事的!”
“聽襄先生這么說,是指李幼君正如他自己所說,并非是負(fù)氣出走,而真的是要去降妖了?”食官丞趙攸恍然大悟道。
“他心中有氣沒錯,但是若能一戰(zhàn)功成,自然聲威大振!”襄楷輕輕一笑道:“那時我再向他賠罪又如何?”
“難道,難道先生是故意激怒他的?”趙攸失聲大叫道:“就是想激他前去降妖?”
“那倒不是!實(shí)在是他自己故弄玄虛,惹得我如鯁在喉,不吐不快!”襄楷聳肩道:“不過話說回來,在這里的人也只有他精通道術(shù),確是最佳人選!”
“道術(shù)?諸位真的相信嗎?”南鷹心中生出奇怪的感覺,自從他與張角幾番接觸之后,再也無法相信什么所謂的道術(shù)。因?yàn)?,憑大賢良師偌大的威名,能拿出手的也只不過是一種精神力的控制之法,若說這世上還有誰能使出驅(qū)役鬼神之法,實(shí)在無法令人信服。何況,南鷹本身就是一個堅(jiān)定的無神論者,若非來到這世界后,發(fā)生了一些連他也無法解釋的異相,例如那黑虎和那神鷹的存在,他早已將面前幾個什么道長、方士、大師一齊轟出去了。
“哦?”襄楷訝然道:“原本南將軍并不相信道法?”
“不是不信!”南鷹坦然道:“而是實(shí)在無法相信!不瞞各位,本將曾先后與天師道張修、張魯,太平道張角、張寶、張梁幾位動過手,若他們真有什么高深道術(shù),本將只怕死得連灰都不剩了!”
此言一出,不僅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連劉陶都有些驚疑不定,南鷹是擊潰黃巾主力的猛將,這一點(diǎn)他很清楚,但是沒有任何證據(jù)顯示,南鷹還曾與五位東西道門的領(lǐng)軍人物正面交手過。
這小子到底是什么來路?。縿⑻招闹修D(zhuǎn)了幾轉(zhuǎn),終于發(fā)現(xiàn)在座眾人的異樣,連忙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南鷹揚(yáng)是天子愛將,皇氣加身,自然不會畏懼區(qū)區(qū)道術(shù)!”
他微笑道:“實(shí)話說,本官還是極為期待的,說不定李道長被襄先生這么一激,便能超常使出所學(xué)道術(shù),一舉將那只為禍四方的妖獸徹底鏟除!”
“哼!也說不定這一切根本就是那李幼君自己在弄鬼!”一個聲音冷笑道:“若是他真的擅長驅(qū)役鬼神,那么我們是不是可以大膽猜測,這只妖獸便是他自己所豢養(yǎng)的!”
“你說什么?”眾人一齊駭然向出聲之人瞧去,正是馬鈞。
“但凡有妖異非常之事,說不定便是有人在背后興風(fēng)作浪,暗中操控!”馬鈞睿智的目光向南鷹和高順深深望來:“二位將軍,你們以前不是也遇過類似的事件嗎?”
南鷹和高順的腦中同時有如亮光閃過,馬鈞是在暗指當(dāng)年的黑虎山黑虎殺人之事,而背后便是太平道意欲掌握山中金礦的陰謀。
“無憑無據(jù),豈可信口胡說!”南鷹佯怒道:“幾位高人均是遠(yuǎn)道而來相助,你這么說豈不令人心寒!”
馬鈞跟隨南鷹日久,當(dāng)然明白他的意思,連忙做出一副誠惶誠恐之色,低下頭來。
“南將軍,在下倒是認(rèn)為,這位馬將軍所言不無道理??!”孫賓碩脫口而出道:“剛剛在下看到那李幼君的眼神,確是,確是有些……”
他猶豫了一下,終于道:“他根本不象是要與妖獸做生死相搏之相,反而有些得意和欣喜!”
聽他這么一說,所有人突然安靜下來,露出深思之色。
“這么說來,倒是能夠解釋的通了!”襄楷自嘲道:“除了孫大俠和凈念大師是為了替親弟和師弟遇害而追查真相,李幼君又是因?yàn)槭裁?,才會突然出現(xiàn)在此地呢?”
“當(dāng)然,你們也可以同樣懷疑我!”他攤手道:“因?yàn)槲乙彩乔『迷朴沃链耍]有什么站得住腳的理由!”
劉陶怔怔的思慮了一會兒,才有些遲疑道:“然則這些畢竟都只是推測,并不能做為我們懷疑李幼君的佐證!”
“天明之后!立即派出全部人手!”高順沉聲道:“務(wù)必尋那李幼君回來!”
夜色更深,然而濃濃的黑暗之中,卻并不平靜。
兩條黑影正立在圍墻的暗影下,喁喁細(xì)語。
“我怎么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啊?會不會暴露我們?”
“你怕什么?事情都已經(jīng)進(jìn)行到這一步了,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你老實(shí)說,那只妖獸是不是你們弄出來的?”
“你胡說什么?我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嗎?妖獸都能弄的出來,你弄一個給我試試!”
“這幾日我總感覺后心一陣陣發(fā)涼,尤其是那個鷹揚(yáng)中郎將來了之后,他那眼光一掃,我,我……”
“沒用的東西!想一想,距離事成之日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你難道舍得這天大的財富?”
“可是最近風(fēng)聲這么緊,我們還能動手嗎?”
“愚蠢!之前因?yàn)橛辛诉@妖獸,所有人的視線都被牢牢的吸引過去了,如今就更好了,他們已經(jīng)開始懷疑那個李幼君,我們豈不是更加安全了?”
“可是,可是為何我心中不安之感更甚?”
“小心些,你今日其實(shí)已經(jīng)說錯了話!若非我轉(zhuǎn)移話題,有心人細(xì)細(xì)咀嚼你的話,便會有所懷疑的!”
“什么?你,你后來是故意那么說的?”
“當(dāng)然,否則他們怎么會一路懷疑到李幼君身上?”
“你,你果然厲害!”
“好了,不必說了,你先回去吧!小心行事!”
“明白了!”
待那條身影漸漸遠(yuǎn)去,那和他對話的身影突然冷笑道:“看來我果然沒有說錯,他開始動搖了!”
“殺了他!”又一條身影突然從黑暗中現(xiàn)出,森然道:“他已經(jīng)沒有價值,更令我們陷入危局,必須鏟除!”
“那是自然的!”之前的身影側(cè)著頭,苦思道:“這可就要費(fèi)些心思了!”
“唉!”他長長一嘆道:“我早就說過,盡力不去啟用那些外人,你們誰都不聽!如今卻要我來為你們善后!”
“怎么?你心中有怨氣?”
“我可不敢,只是這些個勾當(dāng)難得緊,處理得妥貼也還罷了,若是出了紕漏,倒霉的可是我!”
“嘿嘿,你盡可以放心!子一托我給你帶句話,今天你做得不錯,下一步,只要小心南鷹那些人便可!”
“什么?”之前那人明顯吃了一驚,身軀劇震道:“子一?你是說子一就在今晚的人中,他,他是誰?”
“你也是老人了,怎么忘了規(guī)矩?”后來之人冷笑道:“若非他愿意,誰也不可能知道他的身份!”
“是,是!”之前那人語氣苦澀道:“別說是我們這些做屬下的,便是十大天干和十二地支,聽說也并非都是彼此了解呢!”
“好了!不要再廢話了!做好此事,你的升遷指日可待!”
“我,我還有一事,那只妖獸?”
“笨蛋!組織中誰精通馭獸之法?子一都親自來了,他又怎會不來?”
“你,你是說子二!”
“我已經(jīng)告訴了你很多了,立即開始布局吧!”那人聲音帶上一絲森森鬼氣:“若你此次丟了我們癸系的臉,不用癸一出手,我會親自將你的人頭砍下來交給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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