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渤海鷹揚(yáng) 第十八章 恩威難測
爽朗的大笑聲從帳外傳來,南鷹一撩帳幔行入大帳,帳中的四姓家主慌忙起身相迎。
“不必多禮!”南鷹于主位從容坐定,滿臉盡是平易近人的和煦笑容:“本將初來乍到,尚不及去各位地方賢達(dá)的家中問候,卻煩幾位前來勞軍,真是愧哉!”
賈詡和司馬直二人分于左右坐下,也一起拱了拱手。
“古人云,聞名不如一見,果真是誠不欺我!將軍的風(fēng)姿,真是令人心折!”那儀容俊秀的男子施禮道:“在下修縣高覽,字元伯,拜見鷹揚(yáng)中郎將!”
“高覽?”南鷹微微一怔,河北四庭柱嗎?世上竟有這么巧的?如果真是此人,絕對不可小覷。
他微笑道:“久聞高氏乃是太公后裔,顯赫尊榮,如今在渤海之地更是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今后尚要多多仰仗高兄才是!”
他說道“首屈一指”四字時,略微加重了一些口氣,同時游目四顧,卻見其他三姓家主并無一絲不豫,相反卻現(xiàn)出理所當(dāng)然之色,心中立時雪亮。看來四大家族,皆以高氏為首。
高覽欣然道:“若能為名動天下的南鷹揚(yáng)略盡綿薄之力,是在下等人的福分!”
席間,又一個神態(tài)粗豪的大漢起身道:“修縣封雄,見過鷹揚(yáng)中郎將!”
“哦!又是一個本將心儀已久的大家之主啊!”南鷹臉上盡是誠摯之色:“早就聽說過封岌大人的種種事跡,前輩風(fēng)范,仿佛盡在眼前,真是不勝欽慕??!”
“唉呀!將軍真是抬愛了!”封雄有些受寵若驚道:“在下代表先祖,多謝將軍美譽(yù)!”
“封兄請坐!”南鷹抬手道:“一會兒,你我尚要多多暢談幾句才是!”
封雄掃了一眼其他幾人,眼中閃過一絲得色,稱謝坐下。
“高城巴謹(jǐn),拜見鷹揚(yáng)中郎將、領(lǐng)渤海太守南將軍!”一個清瘦儒雅的文士長身而起,深深一揖。
“本將雖然孤陋寡聞,卻也聽過巴肅先生剛毅正直之名!”南鷹肅然回禮:“先生雖逝,其人其行卻必將流傳后世!”
“多謝將軍!”那清瘦儒雅的文士巴謹(jǐn)聞言身軀輕顫,眼中閃過不能抑止的感激之色。
“南皮李沛,見過將軍!”一個形容枯瘦的中年人起身見禮,臉上泛起過度的恭敬之色。
“李先生…..”南鷹微微一笑:“李姓為天下大姓,李氏一門的英才奇士更是不可勝數(shù)。今后本將執(zhí)掌渤海,請先生定要傾力相助才是!”
“那是當(dāng)然,份內(nèi)之事,何敢當(dāng)?shù)脤④娭垼俊崩罴也贿^是地方土著,數(shù)十年間也并沒有出過什么高官名人增色添彩。這李沛顯然沒有料到南鷹仍然如此客氣,枯黃干澀的面容上頓時容光煥發(fā)。
四姓家主相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輕松之意??磥硎亲约憾鄳]了,這位鷹揚(yáng)中郎將不僅全無傳說中的驕狂,反倒盡顯謙和儒雅和博聞廣識,難道是其政敵故意散布出對他的詆毀中傷之言?
高覽輕輕呼了一口氣,向著賈詡和司馬直拱手道:“尚未請教這兩位大人的尊諱!”
“武威賈詡!”賈詡淡淡道:“蒙南將軍不棄,委詡以渤海郡丞之職!”
“武威賈文和!”四姓家主一起低聲驚嘆。人的名,樹的影,賈詡雖然一直不曾宦海樹幟,但是其智者之名卻是遠(yuǎn)播于士族名門之間。
“河內(nèi)司馬直!”司馬直也點(diǎn)頭示意:“現(xiàn)任郡府主簿!”
“河內(nèi)司馬?”巴謹(jǐn)有些吃驚道:“敢問司馬防大人與司馬主簿是…...”
“正是家叔!”司馬直微笑道:“有勞動問了!”
四位家主一起露出恭敬親切之意,齊聲道:“失敬了!”
南鷹亦是一笑。請司馬直出來亮相,果然是一招好棋!河內(nèi)司馬,嘿嘿!果真是好大的名頭,除了袁、楊、陳等幾家可以穩(wěn)壓司馬家一頭,天下的名門望族堪與比肩者,都是屈指可數(shù)。
“南將軍不僅沙場無敵,縱橫天下!”高覽衷心道:“更能得賈文和和司馬兄輔佐,在下幾乎已經(jīng)看到了渤海一郡日后的欣欣向榮之象!”
“哪里的話!”南鷹不動聲色道:“本將的一位長輩曾經(jīng)說過:民惟邦本,本固邦寧,而官民之間,也正似如魚得水,方能使治下之地興盛富足!”
“說得好!”幾位家主一起動容。巴謹(jǐn)更是脫口道:“不敢請教將軍這位長輩是?”
“哦,她便是原司徒袁隗大人的夫人!”南鷹平靜無波道:“馬倫馬老夫人!”
“竟然是這位傳奇女學(xué)者!”四姓家主露出無法掩飾的震動神色,再瞧向南鷹的目光中更是多了一絲敬畏,似乎正在猜測他與袁家和馬家的真正關(guān)系。眼前這位鷹揚(yáng)中郎將,真是令人高深難測?。?p> 南鷹含笑不語,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你們這些士族名門不是瞧不起草根嗎?讓你們也知道一回,什么叫做高山仰止!
“呼!”高覽輕輕嘆息道:“今日能與將軍一會,我等真是不虛此行啊!”
聽著他一語雙關(guān)之意,南鷹微笑道:“彼此彼此!客氣客氣!”
“聞將軍初至渤海,便立遣屬下精兵猛將為地方剿除悍匪,渤海數(shù)十萬百姓無不感恩戴德!”封雄瞧見高覽遞來的眼神,立即開口道:“所以在下等謹(jǐn)代表地方父老,帶來一些粗鄙之物,慰勞軍中將士!禮物雖輕,尚乞?qū)④娦{!”
說著,他恭敬的奉上了一份禮單。
“糧食一萬石,豬羊五百頭…..”南鷹看得皺起了眉頭道:“本將身為一郡之守,守土保民是職責(zé)所在,這么厚的禮,受之有愧了!帶回去吧!”
“將軍此言差矣!此為我等一片誠心,豈有帶回之理?”一聽拒收之言,幾位家主一起急了眼,該不會是嫌少吧?
“若是不能令將軍滿意,便請只管開口!”李沛更是有些口不擇言道:“但教將軍所命,無有不從!”
“哦?無有不從?果然是渤海四大家族,開口便是豪言壯語!”南鷹眼前一亮道:“那么本將也不矯情做作,眼下正有幾樁難事,想請各位分憂!”
這是要獅子大張口了??!四人心中一驚,生出落入圈套的窘迫之心。李沛見高覽狠狠的瞪了過來,立即低下頭去,再不敢亂發(fā)一言。
“諸位請看!”南鷹起身行至一幅巨大的地圖前,指點(diǎn)道:“相信你們已經(jīng)接到消息,本將屬下兩千精兵正與連日來燒殺搶掠的悍匪們激戰(zhàn)多日……”
“雖然已剿滅近半賊軍,但仍有千余賊人退至海邊,據(jù)地而守!”他在地圖上比比劃劃:“瞧!便是在此處!”
四人聽得如入云里霧中,封雄干咳一聲道:“果然是強(qiáng)將手下無弱兵,看來這些賊人已是冢中枯骨,待死罷了!”
“正是!”李沛立即搶著話頭道:“有將軍的百戰(zhàn)雄師駐守渤海,我等今后必將高枕無憂!”
“嘿!看來幾位比本將還要樂觀?。 蹦销椬爝吢冻鲆唤z諷刺的笑意:“但是高枕無憂四字,只怕是言之過早啊!”
“渤海一百零九處塢堡,已被攻破六十七處!”他瞧著目瞪口呆的四人:“本將沒有說錯吧?賊人焚堡搶掠,百姓流離失所,而各位竟似乎無動于衷,是否在暗中取笑本將無能呢?”
“我等焉敢取笑將軍?”四人一起驚了變了臉色。
“實(shí)不相瞞!”高覽苦笑道:“在下等今日冒昧求見,一者是誠心勞軍,二者便是為了請將軍再次發(fā)兵,為地方除害!”
“正是如此!”巴謹(jǐn)嘆息道:“雖然將軍將其中一股賊軍趕得山窮水盡,卻不知從哪里又冒出一股賊人來!他們自稱什么天干地支,人數(shù)雖少,但是手段更為殘酷,殺人放火,無所不為!將軍說有六十七處塢堡被攻破,倒有大半是他們所為!”
裝得還挺象!南鷹心中不禁冷笑,你巴家也是黨人代表,別人沒聽說過天干地支倒還有情可原,你也在此惺惺作態(tài),究竟是在明逝保身,還是揣著明白當(dāng)糊涂?又或者說,你小子干脆就是天干地支分子,知道這些行動根本不是組織所為,才來求助于本將,達(dá)到借刀殺人的目的?
正當(dāng)南鷹心念電轉(zhuǎn)之際,又聽那李沛悲聲道:“將軍,這些賊人攻陷塢堡,搶掠民財(cái),還殘殺無辜百姓……我們四姓的族人,便有不少遭到了毒手!請將軍為我等主持公道?。 ?p> 草包,這四姓家主之中唯一的草包!南鷹立即對李沛下了定義,如此開誠布公的闡明了來意,不是草包是什么?
果然李沛之言一出,其他三人微微變色,封雄立即道:“將軍初掌渤海,便有幾股賊人同時騷擾地方,在下斗膽揣測,這其中或有奸謀,將軍不可不防!”
“奸謀?會是什么奸謀呢?”南鷹似笑非笑道:“不知封兄所指為何?請封兄教我!”
“這個……”封雄猶豫了一下,終于一咬牙道:“將軍當(dāng)日掃蕩百萬黃巾,直殺得他們血流成河,聞風(fēng)喪膽。若說他們敢于公開對抗將軍,當(dāng)然是癡人說夢,可是若有少數(shù)殘余蓄意報復(fù),則并非不可能!目前被將軍圍困于海邊的賊人,倒是與黃巾蛾賊的路數(shù)很是相近!”
“有點(diǎn)道理啊!”南鷹的臉上一點(diǎn)表情也看不出來,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繼續(xù)!”
“至于目前仍然肆虐于各地的所謂天干地支!”封雄的聲音有些弱了下來:“據(jù)說當(dāng)日將軍曾在司隸校尉屬下都官從事的任上,偵破過冀州逆反案,令無數(shù)隱于朝中的巨奸大猾紛紛落網(wǎng),那些人似乎便是出于天干地支…..”
“砰!”隨著南鷹重重一掌落在將案上,案上的筆架、石硯一起跳了起來。
“將軍息怒!”四人望著南鷹滿臉的冷酷之意,一起駭然大叫。
“聽你這話的意思…..”南鷹惡狠狠的盯著封雄,殺機(jī)騰騰:“似乎是在說,今日渤海的一切災(zāi)難,均是因本將而來,那萬惡的源頭,正是本將吧?”
“是不是?”他望著面青唇白的封雄,厲聲喝道:“來人,封了大帳!今日不將話說明白了,誰也不許踏出此地半步!”
說話間,帳外人影閃動,足音四起,長刀出鞘之聲不絕于耳。上百漢軍轉(zhuǎn)瞬之間便將大帳圍得水泄不通。
四姓家主面面相覷,作聲不得,心驚膽戰(zhàn)之余,無不生出難言的悔意。誰能想到這位鷹揚(yáng)中郎將當(dāng)真如傳聞中的一樣,說翻臉便翻臉,適才仍是一副溫文儒雅,卻因一句試探之言便立即變了顏色,真是恩威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