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一場暴雨,然而雨過后,天空依然陰沉渾濁,厚厚的鉛色霧霾里只有一點點自然的微光透了出來,照見了那個在城市廢墟里有如獵豹般迅疾奔跑的身影。
身影窈窕而纖細,可以辨出那是一名少女,她穿著黑色的緊身皮衣,被風(fēng)揚起的短發(fā)也是黑色的,一只看上去沉甸甸的背包掛在她的肩頭,但一點也沒有影響她的速度,只是眨眨眼的瞬間,她就腳步輕悄的竄出去十來米,將靴底帶起的水花遠遠的甩到了身后。
水花淅瀝瀝的落下,盡管聲音很輕微,可是頻率密集,這座城市又太過死寂,因此聽起來還是十分明顯,引起了黑暗角落里的一陣騷動,很快就有數(shù)只體形碩大,外觀猙獰的異形蟲陸續(xù)爬了出來,追向了那少女消失的方向。
……
該死的雨,耽誤了她的時間!
當(dāng)發(fā)現(xiàn)身后追蹤而至的蟲子越來越多,天色也越來越暗時,夜色忍不住焦急起來。她要盡快趕回藏身點,不然處境會很危險。
不再保持體力,她有意識的加快了步伐,然而追趕她的這些異形蟲就像人類一樣,擁有不同的擅長,它們有的口器鋒利,有的甲殼堅硬,還有一些速度奇快甚至能飛,無論她怎么努力,還是甩不盡身后那一小撮尾巴。
亡命奔逃中,夜色終于漸漸接近藏身處,但天色已經(jīng)暗到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了。
必須要速戰(zhàn)速決!
她知道有些異形蟲能飛,可是它們都飛不高,僅能離地一兩米,那么只要能找個稍微高點的立足點,就不用擔(dān)心來自頭頂上方的威脅……
夜色的目光四下里一掃,鎖定了前方廢棄在路邊的車輛,奔過去腳步一錯就蹬上了車頂,占據(jù)了有利的地勢后,她一邊抽出腰間佩的短刀,一邊迅速的數(shù)了一下將要對付的蟲子數(shù)量。
幸好,甩得僅剩九只了,尚在她的解決能力之內(nèi)。
夜色足尖一顛,將最先飛撲過來,體形有臉盆般大小的那只異形蟲踢到了高空,緊接著手里的短刀在深沉的暮色里爆出數(shù)道藍瑩瑩的寒芒,寒芒過后,那只異形蟲被削掉了翅膀,肢解了三對節(jié)足,然后夜色旋身一腳,狠狠的將它踢飛了出去。
干掉一只!
夜色不但沒有松口氣,反而更加慎重起來,因為落單的異形蟲并不難對付,卸斷它們最脆弱的節(jié)足關(guān)節(jié),并且注意躲避噴濺出的帶有腐蝕性的蟲血就行,接下來她要面對的,才是真正的惡戰(zhàn)!
剩下的八只異形蟲幾乎在同一時間內(nèi)趕到她的身前,不約而同的從各種刁鉆的角度襲擊她,想要用刀刃般的口器撕裂她的防護衣,咬穿她的皮膚,然后鉆進她柔軟的身體里——
寄生!
沒錯,就是寄生!
從她能夠記事時起,她認識和熟悉的每一個人,幾乎都以這種殘酷之極的方式死去,她有好幾回親眼看著他們滾地哀號,痛得崩潰了理智……
那血腥之極的場面,是她壓在心底最深處的夢魘,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沒有親眼看著她父母喪生,他們只是出去尋找食物,然后一去不回。
回憶起痛苦的往事,她的眸色沉了下去,殺意凜冽的掄起肩頭掛的背包,將五只異形蟲掃飛了出去,跟著身子往后一仰,避掉一只異形蟲側(cè)面撲擊的同時,單身撐住車頂,抬腿踢飛了另一只,順勢一個漂亮的后翻,身形還未立穩(wěn),右手的短刀就劈出了藍瑩瑩的死亡之光。
這時天色已經(jīng)迷蒙成了一片混沌,夜色的身影也徹底交織在了璀璨的刀光里,快得連視線都很難捕捉,只能聽見她惡戰(zhàn)時帶出的各種聲音,和她腳下那輛銹得快要散架的車發(fā)出的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這些聲音在死寂的環(huán)境里聽來真是刺耳得可怕,逼得夜色爆發(fā)出了最大的潛力,將那些異形蟲一只接一只的踢出戰(zhàn)團。
要快!再快一點!速度擺脫這場惡戰(zhàn)!
因為盡管她把藏身處附近清理得很干凈,但異形蟲不是死物,它們會挪地換窩的,難保不會又引來幾只,要真那樣,她不如現(xiàn)在就取出手槍,用槍膛里剩的最后一顆子彈崩了自己,倒還死得輕松愉快一點。
好在最糟的情況沒有發(fā)生,夜色雙手握刀,用力劈飛最后一只異形蟲后,四周就只剩下了她急促的喘息聲。
終于,結(jié)束了!
地面狼籍一片,落滿了蟲血和被斬成數(shù)截,仍在微微抽搐的蟲腿蟲身,空氣里也彌漫著嗆人的血腥味,當(dāng)然夜色的狀態(tài)也沒多好,她臉色蒼白,短發(fā)凌亂,黑色的緊身皮衣上多了些稀稀落落的小洞,那是被蟲血腐蝕出來的,不過情況不嚴(yán)重,沒怎么傷到皮膚。
她深深的吸了兩口氣,平緩了一下心跳,然后從背包里取出一只金屬水壺,擰開壺蓋,潑了一些壺里的液體到地上。
很快,濃重的汽油味隨風(fēng)散開,將原先空氣里的血腥味沖得一干二凈。
此時此刻,夜色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氣,躍下車頂往遠處奔去,迅速的消失在了已被黑暗徹底籠罩的城市里。
……
從樂觀點的角度來看,孤身一人,除了要忍受絕對的寂寞和無助外,其實也有些好處。
譬如食物的消耗比較少,外出的次數(shù)就跟著降低,那么只要謹慎一點,就不怕暴露了藏身地點,引來異形蟲的圍擊。
綜上原故,自從身邊的人都陸續(xù)死光了以后,夜色就一直沒有搬過住處,于是此刻盡管摸著黑,她也能準(zhǔn)確無誤的回到藏身處,并且沒忘了在進入前,往四周潑點汽油來清除自己留下的氣味。
她的藏身處在一家便利店用作儲存的地下室里,四壁和天花板上都鋪著厚厚一層吸音棉,整個空間還用板箱做了分隔,不過除了她日常坐臥的地方看起來還比較舒適整潔外,其它大部分空間都堆滿了東西,各種她在城內(nèi)和城外搜索來的,可以讓她活下去的物資,還有大量或缺或殘,被歲月風(fēng)化脆黃,經(jīng)常輕輕一翻就往下掉頁的書籍。
當(dāng)然,書籍這種東西不能吃不能穿,不是生活必須,堆在這里占用囤物空間似乎有些奢侈,然而對于夜色來說,這是打發(fā)時間和寂寞,讓她不至于被殘酷現(xiàn)實逼瘋的美夢源泉,重要性只略低于食物和飲水。
外面的天地太空曠高遠,藏匿著太多未知的危險,還是眼前這熟悉擁擠的環(huán)境,才能給她帶來安全感。
回到藏身處的夜色栓死樓梯口的鐵翻板,摸索著點上一盞酒精燈,看著那小簇火苗在眼前歡快的跳躍燃燒時,她心里竟然泛起點溫馨,隨之而來的還有倦倦的疲憊,就好像剛從狂風(fēng)暴雪里跋涉而來的人,坐在壁爐前喝茶烤火時產(chǎn)生的那種帶著滿足的疲憊。
真想吃點熱東西,然后好好睡一覺。
夜色輕輕嘆了口氣,準(zhǔn)備先脫下骯臟的外套,處理一下身上的小傷口。
然而就在這時,她背上迅速的竄起一道涼意,松懈下來的身體也再次緊繃了起來,那是長年在極度惡劣的環(huán)境中掙扎求生而鍛煉出來的本能直覺——
她預(yù)感到了危險,致命的危險!
來不及思考和求證這種預(yù)感因何而來,她條件反射的往前疾躍了一步,右手也飛快的探到了腰間,握住了短刀的刀柄。
可惜,還是太遲了!
短刀還沒出鞘,她就聽見“碰”一聲悶響,與此同時,脆弱的后腦傳來一陣巨痛。
她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有剎那的迷茫。
已經(jīng)很小心了,不應(yīng)該也不可能被異形蟲追蹤上啊……
這疑惑剛在腦中閃過,她就想到了答案——
不是異形蟲,而是人!
她潑在外面的汽油不會引起蟲子的興趣,但是會引起人的興趣,那些她好幾年都沒有見到,以為已經(jīng)死絕了的,她的同類!
……
隨著身體的癱倒,夜色的意識也逐漸煥散,眼前的火光消失了,無邊無際的黑暗壓了下來,毫不留情的將她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