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深水之下(7)
在損失了三只羚羊后,兩人終于有所收獲。
漁網(wǎng)里兜著黑乎乎一團(tuán),它的身體被水草和污泥包裹住,不斷奮力掙扎。眼見漁網(wǎng)的幾根繩子已經(jīng)被掙斷,好不容易抓住的獵物有逃生的可能,秋栗心中一緊,顧不上被毒刺刺傷的危險,快步上前用雙手握住斷裂處,猛地往后一拽——
漁網(wǎng)大半被拖上岸,她腹部的傷口承受不住壓力再一次崩開,新鮮血液的味道似乎刺激了網(wǎng)中困獸,它更加劇烈地掙動,滿背毒刺根根豎起,直直朝她撞來。
電光火石間,一直緊張兮兮站在旁邊不敢擅自出手的夏紹森像是被人敲了一棍子般回過神,他高喊一聲,舉起木矛,不管不顧沖上前,扎進(jìn)漁網(wǎng)內(nèi)。
秋栗有些狼狽地原地側(cè)翻躲開,掃了眼扎在剛才自己位置的毒刺,又看向被噴了滿臉污血的夏紹森,疼痛之余扯出個笑,“謝謝?!?p> “你沒——”夏紹森剛張口便吃了滿嘴粘膩惡心的污血,登時五官都扭曲了,伏在一旁干嘔。
秋栗好笑搖搖頭,捂著肚子起身。
夏紹森的一擊幫了她大忙,雖力度不大,但那根木矛不偏不倚刺進(jìn)了吸骨蟲最脆弱的左眼,直接命喪當(dāng)場。
錦鯉命還真好。秋栗看了眼正吐得昏天黑地的夏紹森,有些酸溜溜地想。
重新處理好傷口后,秋栗將漁網(wǎng)割開,終于露出了網(wǎng)內(nèi)困獸的真面目。
這是一只體型較小的吸骨蟲,只有秋栗晚上看到的那些吸骨蟲的三分之二,鱗片也算不上堅硬,甚至有些還沒有變成黑色,泛著淡淡的藍(lán)。
“這應(yīng)該還是只未成年?!彼秘笆滋羝鹨桓敬套屑?xì)打量。
夏紹森終于不吐了,但仍心有戚戚,他隔著幾米遠(yuǎn)的距離看著這邊,嗓音微啞:“秋栗,吸骨蟲抓到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辦?”
秋栗將匕首換了個姿勢握著,刀尖在鱗片上戳出一個淺淺的小圓坑,沒理會他的問題,“未成年吸骨蟲的鱗片就這么堅硬,成年的更加難對付,靠武力肯定不行,靠運氣也不能保證每一次都精準(zhǔn)找到它們的弱點......”
正面硬剛不行,趁夜溜走不行,也沒有飛行工具,那他們究竟如何才能度過這條河?
她盯著平靜的水面沉思許久,無數(shù)個想法從腦海中閃過,忽然,她雙眼一亮,動作迅速地將吸骨蟲翻了個面,露出顏色較淺的腹部,用匕首沿著鱗片的縫隙刺入,緩緩劃開。
夏紹森好不容易將頭發(fā)上的污血擦干凈,整理好情緒,想著不能讓秋栗一個人忙活,于是鼓起勇氣走到她身后,探頭:“秋栗,需要幫忙嗎?”
最后一個“嗎”字的發(fā)音像是崩了弦的琴,顫抖中帶著尖銳的驚懼,他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腳步連連后退,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一幕。
秋栗的神情也說不上好看——
她在吸骨蟲的胃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人,準(zhǔn)確來說,是一些斷肢和一個腦袋。
腦袋里沒有頭骨,皮肉軟趴趴成了一灘,眼球脫出眼眶,被牽連組織吊著,藍(lán)色虹膜中仿佛還殘存著對死亡的恐懼與絕望。
地獄級副本的殘酷之處就在于,在副本內(nèi)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嘔......”夏紹森再一次匆匆逃離。
秋栗回頭看他一眼,有些憐憫又有些哭笑不得,像這樣血腥殘酷的場景她見過無數(shù)次,早就練成心中“臥槽臥槽”面上平靜無波,可夏紹森顯然還是個雛。
“隊友不給力啊......”她嘆了聲,挖了個坑將斷肢和腦袋一起埋了,然后繼續(xù)蹲在吸骨蟲尸體旁琢磨。
吸骨蟲的胃里有其他玩家的尸體,意味著兩種可能——河的這岸不僅僅只有她和夏兩人,只是距離較遠(yuǎn)他們無法遇到?;蛘撸鼈円矔綄Π兑捠?。
河對岸是城市,高樓聳立,建筑物繁多。而剛才解剖時她發(fā)現(xiàn)吸骨蟲不僅有腮還有肺,它們完全可以在陸地上生存。
假設(shè)吸骨蟲趁夜上岸,躲藏在建筑物中避開陽光,那么......
秋栗轉(zhuǎn)頭看看身后平坦開闊的荒野,又看看對岸的一線高樓,唇角勾起抹苦笑:這么一對比,自己這邊反倒更安全了。
因著這次新的發(fā)現(xiàn),市中心的危險指數(shù)在秋栗心中被拔高了一大截,她不得不將原本的計劃抹除,重新制定新的計劃。
她將吸骨蟲的內(nèi)臟全部掏空后太陽已經(jīng)高掛頭頂,藍(lán)雪開始融化,氣溫更低了。
受傷失血讓她的身體比往常虛弱很多,她起身時腦袋一陣發(fā)暈,踉蹌幾步,右腳踩進(jìn)半化的雪水中,寒意瞬間穿透皮肉刺入骨髓。
她蹙了蹙眉,彎腰拍去沾在腳踝處的碎冰。
秋栗忙的時候夏紹森也沒閑著,他新做了三扇“門”,“門”靠著蟻穴形成一個三角空間,比原先的木筏要小很多,但防風(fēng)效果不錯。
秋栗渾身僵硬地靠著蟻穴,感受身體在一點點回暖,疲憊地閉上眼。
“你今天是不是還沒吃東西啊?”夏紹森的聲音打斷她的沉思,他手長腳長,下半身以一種十分憋屈的姿勢蜷縮著,上半身努力湊近秋栗,手中端著熟悉的羚羊頭骨。
頭骨里裝著淺淺一層湯,湯上飄著幾段一看就是用指甲掐斷的野蔥。
秋栗抬眸看他一眼。
嗯......弱雞隊友也不是那么沒用。
至少煮的湯很不錯。
*
一夜逃亡,上午又一直沒休息,秋栗的體力幾乎被消耗殆盡,喝完湯后都來不及對夏紹森交代什么便沉沉睡去。
她是被嗚嗚的風(fēng)聲吵醒的。
外頭天已經(jīng)黑了,角落的火堆只剩下一點點微弱的光,被偶爾鉆進(jìn)來的寒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
秋栗鼻尖輕聳,抬手拎起蓋在身上的羚羊皮聞了聞。在腥臊味和汗液味中,她嗅到了不屬于自己的氣味。
下意識看向夏紹森的方向,卻驚愕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居然被他抱在懷里!
難怪剛才那一覺睡得格外安穩(wěn)。
秋栗心尖一顫,慌忙將腿縮回來。
陡然脫離溫暖的懷抱,裸露的腳趾被寒冷空氣一激,不適應(yīng)地蜷了蜷。
她緊張而愕然,刻意忽略加快的心跳,迅速穿上鞋襪。
鞋子沒烤干,似乎還帶著雪水刺骨的寒。
秋栗的眼神不自覺飄向夏紹森,他睡得死,自己剛才那么大動作都沒驚醒他。
她松了口氣——她不擅長應(yīng)付一些尷尬的情況,尤其是異性。
秋栗躡手躡腳鉆出來,環(huán)視一圈確認(rèn)沒有危險后直奔河邊。
哪怕是地獄級副本,系統(tǒng)也不會毫無理由地將玩家傳送到某個地點,既然她和夏紹森都被傳送到這里,說明這里一定有生路,如果沒有,那就是她還沒找到。白天解剖吸骨蟲時她一直在思索這條生路,不經(jīng)意間有了個猜測:河面上的路行不通,那么,河面下呢?
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她幾乎是肯定了——生路就藏在河水之下。
而被掏空的吸骨蟲尸體,就成了她探索生路時最好的“偽裝”。
經(jīng)過長時間的暴曬,吸骨蟲的尸體縮水很嚴(yán)重,內(nèi)部空間大概可以容納一個半成年男子,她進(jìn)入后還綽綽有余。
秋栗就這樣藏在尸體里,慢慢沉入河水。
下沉到某個深度后她便發(fā)現(xiàn)自己周圍游著不少巨大的黑影,幸運的是它們對手電筒的光并不敏感,秋栗感覺到腳尖觸碰到了河底,便開始移動起來。
她的水性一般,靜態(tài)屏息最長四十分鐘,動態(tài)就要大打折扣,尤其現(xiàn)在還是初級。為了延長在水下的探索時間,她盡量避免太大的動作,極其緩慢地挪動著。
于是便出現(xiàn)了這樣奇怪的一幕:數(shù)百只吸骨蟲在河水中悠閑地游動,粗壯有力的尾鰭靈活地擺動,而在河底,一條格外瘦小的吸骨蟲“趴”在沙石上,動作笨拙,隔一會兒挪一點,隔一會兒又挪一點,有時候一不小心被水草纏住,便從底下伸出兩只細(xì)細(xì)的“觸手”,飛快將水草割開。
如果吸骨蟲會思考,大概此刻腦子里已經(jīng)滿是問號——這只同類怎么奇奇怪怪的???
*
秋栗在肺里的氧氣耗光前返回了岸上,她一無所獲,但并不覺得遺憾,至少已經(jīng)證明她的方法是可行的。
將吸骨蟲尸體放回原位,她哆嗦著返回棲身地。
剛把火重新升起來,夏紹森便醒了,他驚訝地看著她渾身濕透的模樣,“你去洗澡了?”
秋栗將自己今晚的行動簡略告訴了他。
夏紹森聽完后滿臉震驚,好半天說不出話,最后無比欽佩地豎起大拇指,“藝高人膽大,真不愧是你!”
秋栗心情好,笑著應(yīng)了。
感嘆完隊友的神勇,夏紹森忽然想到自己,眼神黯淡下來。
秋栗正擰著自己的頭發(fā),偏頭時恰好看到他的表情變化,便問:“怎么,你的水性不好?”
他老實點頭,一臉無辜,“我是天生的旱鴨子。”
秋栗驚了,頭發(fā)也不擰了,“你是深河人,怎么可能連游泳都不會?”
夏紹森縮了縮脖子,訥訥道:“我以前下了苦功夫?qū)W,可就是沒有那個天賦嘛?!闭f完還特別委屈地癟癟嘴。
秋栗:“......”
大哥,不會游泳你干嘛要參加地獄級副本啊!這是真的會死人的?。。?!
秋栗覺得自己真的很需要一粒速效救心丸。
“那你會水下屏息嗎?最長能屏息多久?”她不抱希望地問。
“???”夏紹森眨眨眼,歪頭想了想,然后盯著她陷入沉默。
秋栗不知道他在干嘛,但看他一臉嚴(yán)肅,也不自覺停下了動作,和他大眼瞪小眼。
幾分鐘后,就在秋栗被盯得越來越不自在,忍不住要打斷他的沉思時,他忽然猛地喘了一口氣。
“呼——四分三十七秒!”
秋栗疑惑地“哈”了一聲,然后反應(yīng)過來他的意思——敢情他剛剛不是在回憶,而是在現(xiàn)場展示呢!
看著他對自己的“四分三十七秒”十分滿意且還等著夸獎的模樣,秋栗只覺一座無形的大山猛然壓在了自己肩頭。
隊友太坑,能不能退出重來?。?p> 她望天長嘆,“夏紹森?!?p> 夏紹森立馬坐得端端正正,乖巧得像第一天上學(xué)的小學(xué)生,“嗯嗯?”
“從明天開始,我要對你進(jìn)行——魔、鬼、訓(xùn)、練!”
鹿于
元宵節(jié)本來要加更的,忙起來就忘了,這一章三千+,算是補(bǔ)上~~順便說一下,這本以后全文免費! 感謝寶子們的打賞,比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