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huán)顧小小的山洞，尹素問見著灰燼殘余的火堆上溫著水，石桌上堆了一些食物，洞口處被木料和石塊遮擋起來，以防生人或野獸出現(xiàn)。
?。⑿“装啄憧?，他多細(xì)心。＂
她應(yīng)該是滿心感激的，一個本不相識的陌生人竟可以仗義相助至如此地步。心澈，這個只聞其聲還未見其人的和尚。他在的時候可以救命治傷無所不能地解決任何難題，不在的時候又會事無巨細(xì)地將一切安排妥貼，在與不在，都能感受到他全然的慈悲善意。
就是如此，世上多慈面殺心的惡人而少有真正慈悲的善者，心澈是那少見的有些人，即使不曾見過容貌也能讓人如覓佛音。
洞外的天氣正好，微風(fēng)，有陽光。小半的積雪開始融化，晶瑩的水滴掛在常青樹的葉間，折射著五彩的光。
尹素問和小白白一人一兔立在雪地間倒也不覺冷，在這晴朗的日光里一待就是小半晌。
暴風(fēng)雪后的天空是沁人心脾的藍(lán)色，她微仰著頭深深呼吸了幾口猶帶著風(fēng)雪味道的空氣，并沒有注意到原本在身旁玩耍的小白白忽然轉(zhuǎn)身向著一條隱秘的小路上奔去，直到來路隱約有踏雪的腳步聲響起，才驚覺回頭。
一條不甚清晰的小路由林子里蜿蜒而出，尹素問的目光沿著白兔的腳印一路尋覓而去，片刻后便見著常青樹的枝葉被一只修長的手緩緩撥開，一個白衣僧人一手環(huán)抱著白兔，一手執(zhí)念珠自林間信步而來。
他的肩頭有飛雪，衣衫略單薄，每一步都仿佛踏著歲月悠長。他只站著，似一株挺拔的青松，眉目如畫，衣角帶風(fēng)，眼中盛著太陽，月白色的僧袍映射著冰雪的光芒，自有一身威嚴(yán)端莊。
心澈如往日般出去尋藥，并未想到到尹素問已經(jīng)自行拆了藥紗，才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荷粉色的纖弱背影正迎著光站在雪地里。那身影回首間，兩人只是遙遙地望著對方，誰也沒有說話，仿若熟悉的陌生人卻是初次相見。
尹素問微微笑著，看著他朝自己慢慢走來。陽光太燦爛，有白雪倒映的光籠罩在他周身，頸間琉璃硨磲的念珠散發(fā)著奪目的光彩，空氣中傳來熟悉的水檀香味。
＂阿彌陀佛，尹施主的傷愈合的可還好？＂
?。⒁褵o大礙，多謝大師！＂
鄭重地行了合十禮回敬心澈，她的眼睛看見了，便再不能像原來那般自由地與他說話。只看他的僧衣和念珠，尹素問就知道這所謂的‘心澈和尚’絕不是寺廟里什么普通的小沙彌，即便不是久負(fù)盛名的高僧大德也必定是高廟里的首座弟子。不過，從此以后，他只能是＂大師＂，而她只能是＂尹施主＂。
“施主的眼睛怎么會？難道是草藥的原因？”
才一走近，心澈便注意到了一個很奇怪的現(xiàn)象，尹素問的眼眸此刻正被一抹水藍(lán)色所浸染。
“不不不，與大師無關(guān)。素問的眼睛一向如此，不妨事！”心澈晶瑩的瞳仁里倒映出自己的變化，尹素問一臉窘色，下意識地就想要把眼睛重新遮起來。
從她記事以來自己的眼睛就有了這個怪毛病，但凡情緒極度起伏或是身體受了重大創(chuàng)傷之后眼珠就會很快變成藍(lán)色。幼時的她曾一度驚慌失措，以為自己是得了什么怪病絕癥卻都被尹老爺一句“無妨，莫要大驚小怪”給駁了回來，雖然這藍(lán)色持續(xù)的時間并不長卻沒少給她帶來麻煩。
小時候有雙親寵著，尹老爺也一直都把這件事瞞得滴水不漏，直到后來的她失去了親人關(guān)愛又多遭責(zé)難這毛病才發(fā)作得頻繁起來。為此甚至還一度被府內(nèi)上下的人們傳聞指責(zé)說自己是什么不祥的妖魅鬼怪，所以她總是很害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眼睛。
直到后來，離周圍的人都慢慢遠(yuǎn)了，她的性子又冷淡了不少，當(dāng)對所有的事情都無謂置之時，這毛病反而自己消失了。想來，此次若不是緣起張少卿，重傷之后也不至如此。
心澈并未留意她的窘態(tài)，反而目光深沉地似在思索著什么，良久之后卻也沒再說什么。
?。浲臃?，既無大礙施主這便可自行離去了。從這樹林左側(cè)的小路出去，翻過一個山坡就可以看到下山的路了，山路較遠(yuǎn)崎嶇難行，施主重傷初愈還是要多加注意。＂
尹素問微微一怔隨即很快又釋然。她曾猜想過這個僧人的模樣也曾預(yù)料到以他淡然的脾性，自己傷好后應(yīng)該很快就要離開了，只是沒想到是這么快。
＂好。此番劫難多虧大師仗義相救，素問銘記在心，大恩不言謝來日有緣定當(dāng)還報。今朝一別，大師亦要多保重?。?p> 俯身拜過心澈，尹素問轉(zhuǎn)身要走，想了想又折了回來，猶豫著望向心澈懷里的白兔。
“我能再抱抱它嗎？”
她曾一直以為自己是足夠堅強(qiáng)的，直到遇見心澈和小白白。
?。㈦y得它與施主如此親近又曾助我救你，你若愿意便帶它走吧。＂
看著尹素問與白兔依依惜別的樣子，心澈忽然有些不忍心將她們分開了。
?。?？＂
尹素問不是沒有想過，可是現(xiàn)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尹家大小姐失蹤這么久，其中緣由又與張少卿多有牽扯，城中定然已經(jīng)是蜚語漫天，以尹老爺慣有的態(tài)度，尹府是一定回不去了，偌大的上原府除了這山林石洞她竟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素問此后孑然一身，加之從來也未曾照料過小動物，它跟著我以后會吃苦的。還是煩請大師代為照料小白白，素問感激不盡。＂
小白白也仿佛感覺到就要與尹素問分開，小爪子拽著她的手指磨蹭磨蹭不肯松開。
?。⒑谩＃?p> 他只說一個好字便再沒有多問，沒有問她要與何人一起去向何處。救人僅限于救命治傷，其他多余的不應(yīng)再想。山路難行，本不應(yīng)該如此早地讓大傷初愈的她離開，卻因為自己莫名不安的情緒而不得不為之。他在心中默念著＂罪過＂只想盡快地安然了結(jié)這段因果，望著她蒼白的面色卻又不自主地安慰著
?。⑺鼤芎玫模判?。你的眼睛和傷仍不可大意。＂
尹素問點點頭，努力擠出一個寬慰的笑容，終于還是揮揮手轉(zhuǎn)身走入了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