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又訪鐵匠
杭州城里，剛打了春，春寒料峭中，那清晨的陽光絲絲縷縷鋪灑下來，空氣中彌漫著植物的清新氣味。這宅子坐落在西子湖畔，院外粉墻環(huán)護，綠柳周垂。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整個院落花園錦簇，剔透玲瓏。
光線透過窗棱，照進屋內(nèi)，屋內(nèi)的火盆燒得正暖，圓桌旁，錦衣衛(wèi)上后所千戶李春和杭州府尹張書寶正在飲酒聊天。
李春的鞋拔子臉上已有幾分微醺的紅暈，道：“紀大人忘不了你的孝敬，漢王也自會記得?！?p> 張書寶敬酒道：“都是應該的，以后還望大人多多提攜?！?p> 李春笑道：“那自然是不用說。不過，余姚鹽場那邊，你也要盯著點。”
紀綱派人偽造詔書，命鹽場額外交納鹽斤，自己分文不出，各地鹽場的主事敢怒不敢言。張書寶自然心中有數(shù)，此時只能點頭應承。
“大人，最近王大人卻總往我這里跑，弄得我心慌，不知道是不是做給張大人看的?！睆垥鴮殶赖?。
這王大人指的是浙江按察司王素，這張大人指的是監(jiān)察御史張巖。
李春一笑，道：“你的膽子就跟那針鼻似的，有什么出息！那王素不就是前幾年叫紀大人整死的那個人的老鄉(xiāng)？想報仇？還反了他了，能與紀大人抗衡的還沒從他娘胎里生出來呢！”李春喝了口酒，接著道：“那張巖就是個擺設，更不必理睬?！?p> 張書寶趕緊樂呵呵地奉承了兩句，又道：“只是大人你手下的蘇湛，卻像是真幫著王大人查案似的……”
話沒說完，就被李春打斷道：“你怎么啰啰嗦嗦沒完沒了的，蘇湛那孩子就是個玩性子，你不必管他，喝酒?！?p> “是，是，大人請?！睆垥鴮殗肃榈?，“全憑大人吩咐。”
融融暖意，李春臉色緋紅，意氣風發(fā)，張書寶唯唯諾諾，滿臉忠義，卻都沒看到門外，有個探子的身影一閃而過……
掠著輕輕微風的街上，不時傳來若有若無的敲打聲，鐵匠鋪門口，兩扇本色的木柵欄門大開著，聲音從里面有節(jié)奏地跳出來。
鋪子里，張鐵匠正忙碌著，立在一塊平整的鐵臺前，左手用一支大鐵鉗夾住一塊鐵塊，右手一只鐵錘有力地敲打鐵塊上還有些發(fā)紅的地方。額頭上掛上了汗珠，卻還沒來得及拭去。
突然，門外飛進一支飛鏢樣的東西，直沖他的太陽穴而去！
張鐵匠眉頭一緊，急忙閃身，就躲過了飛鏢的攻擊，這下意識的舉動，使得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了幾分莫名的忐忑。
還未來得及深思，門口卻又跳進一人。那人全身夜行衣，連臉上也蒙上了黑布，只露兩只眼睛在外面。
來人也不言語，上前就是強攻！
張鐵匠退步躲閃，只聽得嗖嗖風聲，擦著耳廓而過！張鐵匠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回身便退，從屋子后面向外逃去，腳步如飛，倏忽到了一塊四下無人的空地，黑衣人緊緊追躡著張鐵匠，片刻之間，兩人已離開鐵匠鋪很遠。
見無法擺脫那黑衣人，張鐵匠倏然止步，回過頭來，面色黯然，道：“你是何人，究竟為何要置我于死地？”
黑衣人也不答話，掌若刀劍，身如清風，欺身直進，緋色朝陽中見那張鐵匠臉色已變得猙獰可怕！
黑衣人連出兩招，一拳沖他下身，另一抖拳頭直上面門，這兩拳一下一上，運用起來極為艱難，卻也是兇狠。
不想張鐵匠竟然身手了得，身形一抖，轉(zhuǎn)了個圓弧，冷喝一聲，渾身肌肉震蕩，竟把黑衣人的拳風全彈了回去！
黑衣人似被激怒，拳法如雨，千點萬點，直灑下來。張鐵匠抖擻精神，招里套招，式中有式，似虛似實，變化無方，玄妙幾種手法，便把黑衣人的攻勢，一一消解！
正當張鐵匠嘴角揚起一絲微笑，想盡快處理了黑衣人，卻忽聽一聲贊道：“張鐵匠身手果然不凡！”
兩人的旁側(cè)，蘇湛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立在那里！
而那黑衣人，也扯下蒙面，竟是夏煜！
張鐵匠自知中計，此時只道：“原來是大人，小人不知，多有得罪！”
蘇湛笑道：“張鐵匠藏得好深，如此身手村民竟無人知曉！”
張鐵匠訕訕道：“只是花拳繡腿而已，強身健體罷了?！闭f話間，有氣無力，再不像剛才那兇神惡煞之人。
夏煜此時卻已經(jīng)輕易擒住張鐵匠，問道：“周東海是否是你所殺？”
張鐵匠聽到夏煜這么問，竟然似乎松了口氣似的，全身癱軟下來，搖頭道：“不是?！?p> ***
臬司衙門前，熙熙攘攘聚集了很多村民，一個個削尖了腦袋，想往前竄。
公堂上，王素赫然威坐，凜凜然一拍驚堂木，大喝一聲：“張三，還不把你的罪行從實招來！那周三狗之子周東海是不是你所殺？”
張鐵匠名為張三，此時跪在堂下，低頭怯怯，搖頭道：“冤枉啊大人，不是小民干的！”
張三旁邊跪著的是趙氏，此時趙氏已經(jīng)全身抖得像篩子一般，如若那在秋風中飄搖的落葉，隨時都會碎落在地一般。周三狗也跪在旁側(cè)，邊哭邊罵。
于謙此時靜靜立在堂前，看著旁邊這些鄉(xiāng)鄰，目光中透出悲天憫人的神色。他抬頭尋找蘇湛的身影，偌大的公堂上，卻沒有找到。
想起昨日晚上，蘇湛叫了他，與諸位大人到了周三狗家的情形，他還是不免心潮澎湃……
夜色沉沉，雖然沒有風雪，卻仍是有些寒冷。
王素和張巖站在周三狗家?guī)壳懊妫苫髥柼K湛道：“蘇大人叫我們來這里，究竟要看什么？”
幾人旁側(cè)還站著村民周三狗、周家媳婦趙氏、鐵匠鋪張三、府尹張書寶、秀才于謙這些人，錦衣衛(wèi)千戶李春又因為私人原因，沒有到場。
蘇湛微微一笑，道：“大人莫急，那日夜里周三狗因為聽到此廂房有響聲，就想破門而入，但是門卻打不開，情急之下，他就趴在這墻角的小洞里往內(nèi)觀察，周三狗，是不是？”
周老漢點頭道：“是，是的?！?p> “張大人，能不能勞煩您此時代替周三狗去看一下呢？”
張巖道：“哦，好，可是現(xiàn)在里面什么都沒有吧?！闭f著，趴了下去，通過那小洞往屋內(nèi)一瞧，隨即發(fā)出“??！”的一聲叫聲，嚇得彈跳起來。
王素疑惑道：“什么東西，讓我看看！”隨即扒開張巖，也向那洞中看去！
“怎么可能？”王素面色大駭，因為通過那小洞，屋內(nèi)的情形看得明明白白！
屋內(nèi)墻角堆著一大袋糧食，有一個巨大的人形，舉著火把，站在屋內(nèi)！那人形真如周三狗所說，是個身高異于常人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