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流水無情
這一路路途勞頓,本就疲倦,卻沒想到,又發(fā)生了太多事,這一天的勞累,使得蘇湛在等待夏煜回府的時候,不知不覺沉沉睡了過去。
卻沒想到,當(dāng)她突然被驚醒,睜眼的時分,絳唇上卻已然貼上了一個熾熱的吻!
雙目圓瞪,頭腦中還殘留著未從睡夢中掙脫出來的些許迷糊,牙齒用力咬了一口,下意識地推了一把眼前的重物,才發(fā)現(xiàn),剛才親吻自己的,居然是夏煜!
夏煜后退了一步,抹了抹唇上被蘇湛的貝齒咬出的血跡,雙頰透著些許紅潤,唇角黯然一勾,目光不躲不避,注視進(jìn)蘇湛的眼底。
“你……你干什么?”蘇湛晃了晃腦袋,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煜道:“蘇湛……”
“別,別,先別說,等我縷一縷,你喜歡……你喜歡男人是不是?其實吧……你人不錯,但是吧,我吧……”
夏煜苦笑一聲:“蘇湛,我知道你是個姑娘……”
什么?蘇湛的頭腦徹底停滯了!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現(xiàn)在,朱瞻基知道自己是個女人!夏煜也知道自己是個女人!
蘇湛前后細(xì)細(xì)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道:“那時候……你救了我,那時……知道的?”
夏煜苦笑道:“是。”
“你剛才親我?你……你喜歡我?等等,你說的‘別怕有我’,你送我健人,你替我去山-西送死,都是因為你喜歡我?你難道喜歡我到想替我去死嗎?”蘇湛緩緩搖頭,脫口說道。
夏煜深吸了一口氣,苦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了,怎么這些話,到了你的嘴里,總覺得讓人生氣?!?p> 蘇湛突然仰天大笑了幾聲,緩緩搖頭苦笑道:“夏煜啊夏煜,你怎么這么傻?你還真以為,憑你的一己之力,可以挽救我?我告訴你,漢王要除我,現(xiàn)在是鐵了心了,而我也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紀(jì)綱那個狗賊,總有一天,也會有報應(yīng)的。如此勢不兩立,你以為,我還能化險為夷?而你……”
蘇湛頓了頓,仰頭看了看迷離的夜空,接著慘然笑道:“你,是你,如果不是你,三娘子不會知道我山-東之行即將回來的消息,那秦媚兒也不會知曉,更不會回家,也就沒有她的現(xiàn)在這般凄慘模樣?!?p> “那并非你想得那樣?!毕撵仙钌钗艘豢跉?,夜晚的風(fēng),竟是這樣刺骨了么,為什么心都會這么涼。
“呵,事到如今,不管過程如何,結(jié)局已定?!碧K湛眸子顫了顫,緩緩道,“我來,就是要告訴你,山-西起事招安,我去定了,這渾水,你根本不必趟。好好地冷眼旁觀,好好地走你的青天官.路。我是女人這件事,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了,我也再沒什么好說的,要殺要剮隨你便,只是,有一句……”
蘇湛頓了頓,緩緩字字清晰道:“不要喜歡我?!?p> 夏煜緩緩的呼了一口氣,暮色籠罩,他的表情看不分明,他的身子站得有幾分過于執(zhí)拗地筆直,倒顯得有些僵硬。此時此刻,風(fēng)沙呼嘯而起,他的衣襟輕輕擺動,可是他靜默地如同一座雕像,許久,沒有動……
與此同時,遠(yuǎn)在太行.山北端、恒山.東麓山.西廣.靈.縣內(nèi),一個叫劉子進(jìn)的農(nóng)家小伙,也在寒風(fēng)中執(zhí)拗站著,他面前不遠(yuǎn)處,架著一桿迎風(fēng)招展的皂白旗,香爐仙氣裊裊。
他在風(fēng)中站了好一會,才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在他身后,站著舉著火把的一干人等,正目光炯炯地注視著他。
他微微一笑,從衣袖里取出一張黃紙,往臺子上的一個銅盆里一放,里面的水瞬間浸沒了紙張,片刻間,原本毫無痕跡的紙上,竟然顯出稀奇古怪的畫符來。眾人群中忍不住發(fā)出嘖嘖稱奇的贊嘆。
他點了點頭,像模像樣地看了看那畫符,對那一干人等道:“剛才天師已啟迪我,我已知下一步的策略,大家不必驚慌,只待跟著我,享受富貴榮華?!?p> 一干人等聽罷此言,都是鞠躬行禮。
這劉子進(jìn)點點頭,對著人群前面的幾個小伙子使了個眼色,緩緩道:“劉興、余貴、郝景瞻、樊敏,隨我而來?!?p> 那幾個被點名的人隨著他又往山上的屋子里行去,待進(jìn)了門,掌了燈,劉子進(jìn)才道:“弟兄們,咱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過兩天去搶兩匹馬來,這天兒呆冷哩,朝-廷的狗就是一幫子食袋!”
那個叫劉興的小子道:“大哥,最近官兵抓的緊?!?p> 劉子進(jìn)說:“你這德性,有點出息行不行!”隨即取過桌子上放著的一卷羊皮地圖,拿燈一照,指著一個驛站的位置,用手指敲了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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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朱棣的書房內(nèi),金碧輝煌、典雅端莊。冬日的暖陽正稀薄地照進(jìn)屋內(nèi),朱棣面色肅然,拿著參上來的本子,嘴唇漸漸抿緊,他皺了皺眉,“唰”地一聲把奏折合上,抬起頭來,看著在桌前不遠(yuǎn)處肅然躬身的蘇湛,道:“這些妖賊還真是大膽,妄署職名,以皂白旗為號,奪太白王家莊驛馬,真是無法無天。朕相信你的能力,但是你也知道,這之前派去的幾人,可都是沒有回來。”說完,眼中似有深意地望著蘇湛。
蘇湛點點頭,道:“臣知道?!?p> 朱棣笑道:“你們錦衣衛(wèi)里面,不是有什么問題吧?本來這簡單的一件事,如今叫朕也有點奇怪了。先是紀(jì)綱力薦你,朕想你這孩子也踏實穩(wěn)重,去山-東也立了功,說不定能辦成此事。但是這回,朕那從來不問調(diào)兵遣將的長孫兒,卻不同意你去,那千戶夏煜又來請命,于是朕想差他去得了。你這又來,讓朕真是有些困惑,蘇湛,你能告訴朕你們這是演的哪一出嗎?”
朱棣的語氣縱然溫和,可是蘇湛卻從這溫和的語氣中聽出了不滿。對于皇帝朱棣而言,雖然對蘇湛略有好感,但是錦衣衛(wèi)里,他最信任的還是紀(jì)綱,幾個下面的官員成天在這個問題上拉拉扯扯,讓他很不自在。
蘇湛暗自嘆了口氣,道:“臣以為臣已是此行的不二人選。臣斗膽,惶恐揣測圣意。為何小小山賊要幾次三番想派人勸降,還不是直接出征,臣以為,原因如下。連年來,大事頻興,國家百姓為之耗竭。戰(zhàn)爭持續(xù),大軍疲于奔命,鄭大人西洋,費錢谷數(shù),軍民死者眾。修建北.京宮殿,赴四.川、云.貴、湖.廣采木,所費數(shù)以萬計,役死軍士百姓不計其數(shù),而督辦官員能務(wù)公戒私,不貪贖厲民者,殆十之一二?;噬贤鹛煜?,親征漠北,每次動員兵力三十萬至五十萬不等,天下府庫以供軍餉,數(shù)十萬軍民為之轉(zhuǎn)輸,已使得財力耗損。丁男疲于力役,婦女困于耕耘,富者怨征斂之繁,貧者罹凍餒之苦!再加上水旱蝗瘟疫所引起的饑荒、災(zāi)害,更使得人民流離,餓殍盈路,稅糧逋負(fù),鹽賊橫生!”
蘇湛說到這里,朱棣震怒道:“蘇湛!你好大的膽子!”
蘇湛躬身接著道:“臣此言并非非議皇上的決策,臣的立場,在曾經(jīng)皇上首次親召臣的時候,臣已經(jīng)說的明白。皇上的每一步,都自有皇上的道理,只是,就如同這夜里,哪又又不想掌燈,又要屋內(nèi)亮堂的道理。臣深知皇上不易,此山.西起事,皇上此番處理,也是為百姓生計而著想,為天下蒼生而著想,畢竟,如果出師,則耗散鉅萬,必增百姓苦?!?p> 朱棣的情緒這才又穩(wěn)定了下來,嘆了一聲,道:“朕為天下主,所務(wù)安民而已。民者,國之本。一民不得其所,朕之責(zé)也。民不失其養(yǎng),雖勞之鮮怨,民失所養(yǎng),雖休之不德。罷了,朕看,真是如你所云,你已是此行的不二人選?!?p> 蘇湛心中悲戚,苦笑一聲,蘇湛啊蘇湛,人家都是求生,你卻辛辛苦苦地急著求死,真是可笑!
但她的表面上卻仍是風(fēng)輕云淡,咬著牙恭敬道:“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