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以伏蠱慝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蘇湛回去叫著夏煜，牽著馬，很快趕上了老嫗，隨著她到了她的家里。
年久的木質(zhì)門樓，旁邊高高的石頭碉樓，布滿碉樓整面高墻的不明植物像歲月一樣侵蝕著所能見到的一切，直至從門樓上垂下來，一切都顯得與中原所見的風(fēng)景大不相同。
待進(jìn)了屋里，卻只感到周身一股陰森的冷氣，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酸氣，屋內(nèi)光線不是很亮，木桌上放著一碗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做的湯，酸味似乎就是從那里散發(fā)出來的。角落里放著一架已經(jīng)損壞的織布車，布滿蛛網(wǎng)和灰塵，似乎很久沒用，也無人打掃。
這一切都不算什么，更讓人覺得驚悚的是房間正中放著一個靈柩！
當(dāng)蘇湛的視線落在那靈柩上時不禁一驚，轉(zhuǎn)頭帶著驚恐地望了夏煜一眼，夏煜的神色似乎也略帶驚訝，但是看到蘇湛看自己，還是微微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那老嫗回身似乎注意到兩人的目光，撫了撫靈柩道：“是我兒啊，我那傻兒子?！?p> 蘇湛一愣，道：“老人家節(jié)哀?！?p> “答先布，睡了，也好，再無這痛苦。”
蘇湛只覺得周身發(fā)冷，不知如何回答，但覺得老人的語氣中也帶著無盡的悲傷，又隱忍著不發(fā)。
老嫗緩步走到靈床前一張桌子前，那桌上放著盛滿稻谷的米升，米升上插著三支殘香，此時早已燃盡。老嫗換了新香插在稻谷上，并燒了幾張錢紙。
做完這一切，才又坐到靈柩旁的一張矮凳上，望著蘇湛二人道：“你說要我救你的友人，你怎么回報我？”
蘇湛道：“老人家希望我們怎么回報你？如今我們沒有帶多少銀兩在身上，但是只要您給他解了毒，我們回去之后，定會給您送來許多銀兩作為報酬?！?p> 那老嫗蒼老的嘴角似乎發(fā)出一聲冷笑，道：“我不需要錢?！彼焓种噶艘幌挛輧?nèi)，道：“我已過得很好?！?p> 蘇湛心道，這還叫過得好？你是不是在說反話呢？此時只能靜待她下面的發(fā)言。
那老嫗接著道：“我此生唯一的遺憾，沒有給我兒娶個媳婦，我把他帶到這個塵世上，卻又只能孤零零地送他走，若是你能做到，給我兒找個心甘情愿的媳婦，我就找人給他解蠱好了。”
“可是……老人家，您的兒子已經(jīng)……睡著了……”蘇湛本來想說都死翹翹了，怎么找媳婦啊？難道找人陪葬嗎？
那老嫗嘆道：“我也不是找人陪我兒子去陰間，只是在他的魂兒留在這的時候，陪他幾日罷了，晚上在這靈柩里和我兒共眠三日，把我兒送走也就罷了。只是這方圓十里，也沒有一個女娃愿意?！?p> 蘇湛心中暗自吐槽，別說方圓十里了，就是縱觀天下，恐怕也無人能愿意吧！但是此刻，她心中著急，突然產(chǎn)生了一個念頭。
“其實我就是……”
“我們走吧！”夏煜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老嫗意味深長地看著二人，道：“年輕人，不要小看我，不要小看我。”這句話緩緩低聲念叨了兩遍，那老嫗?zāi)樕系陌欛尬⑽⒍秳?，倒顯得讓人毛骨悚然。
蘇湛自然知道夏煜不想讓她吃苦，但是此時，若是陪陪這個死了的大哥，就能救夏煜一命，似乎也是很劃得來的。畢竟，夏煜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也幾乎全是因為自己。
“其實我就是個姑娘！”蘇湛終于把剩下的話說了出來。
夏煜在一旁的低呼蘇湛此時也置若罔聞。
當(dāng)蘇湛說了出來，夏煜的臉色變得鐵青，那老嫗卻并不十分驚訝，只淡淡道：“是嗎？那你愿意做我兒的媳婦么？”
蘇湛一字一頓道：“是不是如果我做了你兒的媳婦，你一定會救我的朋友？”
老嫗點點頭：“是啊?！?p> 蘇湛咬牙道：“老人家請您一定不要食言！”
蘇湛剛說完這句話，只覺得身子被夏煜拽得往后一傾，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到了夏煜的身側(cè)，夏煜用肩膀擋著她，對老嫗道：“老人家，我等討擾，實在抱歉，我這朋友說話，請不要放在心上，我等這就告辭了?！闭f完，拉著蘇湛就往門外走。
剛轉(zhuǎn)了個身，只聽身后老嫗陰沉低聲道：“剛才就叫你們二人不要小看我，難道沒有聽到？兩位留步?！?p> 蘇湛和夏煜此時都感到身周寒氣襲人，卻不得不回頭，那老嫗已然站了起來，緩緩道：“既然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我的事，又怎么可以反悔？”
“她沒有答應(yīng)你?！毕撵嫌蒙碜幼o(hù)著蘇湛，道，“我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p> 老嫗笑道：“好一對苦命鴛鴦！只是我看你，也就不出十天半月，就也要去陪我的兒了，給你一條活路，你既然不愿，還說什么？只是別怪我沒提醒你，出了這個門，這女娃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可別回來找我?！?p> 那老嫗說完，又緩緩走到靈柩旁，對著靈柩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只發(fā)出“木在木，木在木”的嘀咕聲，隨后聲音漸大，似乎變成一曲哀歌，唱著蘇湛聽不懂的唱詞：“多系姆大錄，多系姆拉娃，到德姆娘……”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離歌的影響，還是因為聽到了夏煜將不久于人世，亦或是這老嫗在這陰森詭異的屋子里下了什么毒咒，蘇湛只覺得悲從中來，恨不得痛哭一場。
夏煜只覺得胳膊一沉，回身望去，竟然是蘇湛已經(jīng)雙膝跪地，對著老嫗道：“老人家，求你救他，我做什么都愿意！”
夏煜急忙去拉她，道：“你瘋了你，做什么，快起來！”
那老嫗居然笑了，道：“哎，男娃，你喜歡她？”
夏煜冷道：“是，怎么樣？”
老嫗抿著嘴，又問蘇湛：“這女娃，你也喜歡他？”
蘇湛只道：“求老人家救他！”
老嫗哈哈笑道：“想我當(dāng)年十歲離家，再回村子時已人老珠黃，村里誰人都不認(rèn)我，要不是我年幼無知之時，輕信了漢人男子，又怎會有如今下場？只是荒唐荒唐?！?p> 她抹了抹眼角，望著夏煜道：“男人哪有個死心塌地？我給我那漢人男人下了心蠱，他最終還不是個死？”中了心蠱之人，一旦變心，死得很慘。
老嫗走到蘇湛面前，道：“起來吧，讓藍(lán)大師總和我說，叫我放下過往，我似乎總是放不下，其實我雖然在苗寨，卻自小離家，已經(jīng)是漢人的習(xí)慣、漢人的心了?！?p> 聽到她猛然間態(tài)度的急劇轉(zhuǎn)變，蘇湛還有點反應(yīng)不過來，而她突然又提到讓藍(lán)大師，更讓自己心中愕然。如此想來，這苗寨旁側(cè)，居然有兩個操著漢語和尚的寺廟，似乎真的有些不同尋常。
還未及蘇湛細(xì)想，那老嫗已經(jīng)出門道：“隨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