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冷鋒過境
蘇湛瞬時覺得腦袋嗡得一聲,不自覺地有幾分眩暈,強自鎮(zhèn)定下來,淡淡道:“這樣啊。那得恭喜夏大人才是。”
朱瞻基的眼中似有深意,仔細盯著蘇湛的臉色,看著她臉上頓時涌出的剎那間強自掩飾的失落和震驚,心頭莫名有一絲帶著惱怒的抽痛,道:“是啊,得好好恭喜他才是,只是只怕夏大人成婚的時候蘇大人還在武當沒有回來吧?這樣一件熱鬧喜事你卻參與不了,真是可惜。”
蘇湛覺得胸中像是也堵上了棉花,喘息一下都覺得困難,臉上的笑容早已僵硬,她看了看朱瞻基清亮的臉龐,像白玉一般皎潔的臉龐,此刻全是冷意。而兩人的目光對視間,蘇湛已然瞬間明了,一切言語都不需要了。
原來竟是如此。
怪不得吳亮在夜里突然來找自己,明明沒有急事卻又欲言又止,原來朱瞻基知道了自己和夏煜走得太近,他這么做,是想除掉夏煜這個情敵。
蘇湛苦笑,朱瞻基身為未來天子,天下什么樣的女人得不到,又為何要至如此?他才十幾歲的年紀,將來大把的美好時光,何必虛擲在莫須有的情感上?難道排除了一個夏煜,自己的心就會毫無保留地放在他的身上嗎?
想到這里,蘇湛自嘲的悲切笑聲卻再也抑制不住,飄乎乎地從櫻桃小口里溜了出來,如一串銀鈴一般回響在這金殿宮闈之間。
這一笑,卻把朱瞻基給笑懵了。蘇湛笑得眉眼也是彎彎的,可是眼角卻帶著淡淡的嘲弄,一時間,分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朱瞻基終于惱怒了,低聲道:“你笑什么?”
蘇湛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嘲諷,身子輕輕靠近了朱瞻基,他一愣,但是沒有躲,任著她的香氣縈繞在自己身側,她輕輕靠近他的耳畔,壓低聲音道:“你何至于如此?”
朱瞻基輕輕笑道:“蘇湛,我小時候曾經(jīng)特別喜歡吃白雪糕,那糯糯軟軟,入口的滋味最是不舍??墒呛髞恚野l(fā)現(xiàn)一個小太監(jiān)嘗嘗趁我不在偷吃我桌上的白雪糕,你猜,那個小太監(jiān)后來怎么樣了?”
朱瞻基的吐息間,清清淡淡,隱隱帶著菊花茶的清香,但是卻無端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冷意,如同這寒風一般徹骨。
蘇湛咬牙低聲道:“你以為你能左右別人的幸福么?”
冷風拂面,朱瞻基負手立著,寒風卷起他的裙角,颯颯而動,他沒有再回應蘇湛,而是闊步向前走去,只把蘇湛晾在當場。
走了兩步,卻又突然回頭,在外人看來,卻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蘇大人,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最討厭吃什么么?”
沒等蘇湛回話,他眸如秋水,接著淡淡一字一頓道:“白雪糕?!?p> 蘇湛回到家時,仍覺得太陽穴在一突一突,像是受了風寒,隱隱有些頭痛,喉嚨里也像是冒了火,灼燒得疼。干咳了兩聲,卻覺得發(fā)聲更啞了。索性不去管,咕咚咕咚灌了些熱水,把官服卸下,換了一身街頭小百姓的綠底貼里、青藍色的棉絮搭護,外面套了件素色長衫,到了街上。
她迷茫地轉了幾圈,卻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夏煜的家門口,住處雖然離得近,蘇湛卻一直都沒有來過,這第一次來,卻在門口久久徘徊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了。
此時夏煜的府邸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于往常,高高的府門上面高懸著夏宅二字,門上的獸首和門前的石獅子都張著血盆大口,像是要把人侵吞了一般。角門里時不時有些挑著蔬菜扁擔的家丁進出,顯得府中很多事情忙碌似的。
如今夏煜的身份不同以往,府邸也變得氣派了起來,蘇湛在門腳處踟躕的時候,有個家丁模樣的小廝便主動走了過來。
“這位爺,您在這里是等我家老爺么?這天冷,我家老爺一時半刻也回不來,要不進屋等吧?!?p> “不,”蘇湛擺了擺手,“我還是改日再來吧。”
見了他又要說什么呢?想來想去也不過是恭喜二字,又有什么意思。
悻悻地轉回了家中,收拾了一下行裝,蘇湛直接去了胡廣的府邸。上一次來時還是夜里穿著夜行衣來打探消息,這次卻是大搖大擺地從正門進去,一轉眼,都快兩年了。
到了胡府的正廳里坐了片刻,蘇湛便覺得自己的身子不對勁了,腳底像踩了棉絮一般,手腳陣陣發(fā)冷,骨節(jié)里酸痛。
胡廣見到蘇湛時被她紅彤彤的臉嚇了一跳,伸手一拭,愕道:“蘇大人燒得厲害?。 ?p> 蘇湛這才知道自己原來竟是發(fā)了燒了,怪不得渾身不得勁。
胡廣叫管家收拾了個房間,讓蘇湛進去休息,又請了大夫來,抓了藥讓廚房熬藥,好一頓忙活。蘇湛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不過她燒得難受,也顧不上那么多了。迷迷糊糊在胡廣家里昏昏沉沉地睡了兩日,才覺得神清氣爽了起來。
待到夏煜得知了蘇湛和胡廣要出發(fā)的日子,急匆匆趕到胡廣府的時候,管家卻告訴他,蘇大人早已收拾好隨行的東西和胡大人上了馬車,估計馬車已經(jīng)到了城門了。
夏煜馬不停蹄地趕到聚寶門,城門下熙熙攘攘,分不清哪個是蘇湛的馬車,夏煜喝了一聲,縱馬到了城墻腳下,亮了亮腰牌,問那看城門的官兵道:“胡大人出城了么?”
那官兵見了腰牌急忙行禮,恭敬道:“回大人,剛出城?!?p> 夏煜的眸子中似閃過一絲隱痛,點點頭,縱馬出了城,官道上風沙滾滾,疾馳的馬車后卷起條條灰龍。
“蘇湛!蘇湛!”夏煜策馬狂奔,視野中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胡廣的馬車,可是那馬車也是疾馳中,只越行越遠,難以趕上,只得大喊。
馬車上胡廣似要掀開簾子,對著在對面閉著眸子的蘇湛道:“蘇大人,我似聽到有人叫你。”
蘇湛緩緩睜開了眸子,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滯,卻又轉瞬淡笑道:“胡大人,風塵大,別開簾子了吧。”自己又挪了幾分,到了轎簾處,對轎前縱馬的車夫道:“再快些!”
風吹得那轎子發(fā)出微微嗚咽的聲音,車軸吱呀,車輪轟隆隆響著,蘇湛又閉上了眼睛,心中只回響起一句很久之前聽說過的話:風一到,我就走,再也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