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太皇太后恨聲說了一句,連手里的茶杯都給砸了,宜嬪若是像秀貴人一樣,老老實實過了明路,多找?guī)讉€太醫(yī)看診,身邊留兩個積年的老嬤嬤,怎么會這么不明不白的就失了龍子?長著一臉聰明相,竟是個浮靈的,“那個聞太醫(yī)呢?”
“上吊了。”
“上吊了?上吊了也要查!給哀家一查到底!”太皇太后把桌子拍得震天響,她年紀越大越講究修身養(yǎng)性,如今這樣子竟是氣得狠了。
“太皇太后……”蘇麻拉姑扶了太皇太后,使了個眼色,太皇太后坐了下來,看了眼跪著的佟佳氏,“這事兒也怪不得你,誰讓她有孕了卻偏瞞著,只是如今這宮里沒有了皇后,少了掌事的人,難免有人要起妖蛾子,只是你如今掌理著**,該管的事情要管起來,就拿宜嬪的事來說吧,你既聽說了她有孕,就要派太醫(yī)去問診,得了實信兒,免得讓人鉆了空子。”
“是妾身想得少了……原想著她若真有孕,滿宮里的人都知道了,過明路是早晚的事,可沒想到……”
“是她沒福。”太皇太后說道,“皇上怎么說?”
“她是皇上極愛的,皇上自然……”
“說什么極不極愛,皇上寵你還少嗎?”太皇太后最恨聽的就是極愛二字,“愛之足以害之,皇上寵了她這么久也該收斂了,你怕人說你是拈酸吃醋的,哀家這個老婆子豁出老臉不要,去跟皇上說?!?p> 佟佳氏自慈寧宮離開,在步攆上雖極力掩飾,嘴角還是帶著三分喜意,只不過有一件事讓她疑惑,干凈利索地做下這件事的人……是誰呢?
宜嬪正靠在康熙懷里哭得梨花帶雨,“奴才原只想著太醫(yī)不能確診,怕?lián)似劬桓衣晱垼l知道竟被人給……我的兒!我可憐的兒??!”她哭到最后竟稱起我來了,康熙也不以為意,只是憐惜她竟遭逢如此不幸,她流掉的那孩子也是康熙自己的骨血啊,他這一輩子到現(xiàn)在,經(jīng)歷過太多次的喪子之痛了。
“那庸醫(yī)何在?”
“回稟皇上,那庸醫(yī)已然上吊了?!绷壕殴φf道。
“他家里人呢?他徒弟呢?他平日與誰交好?查!給朕徹查!”康熙震怒道,“還有那個連是否有孕都不能確診的趙太醫(yī)!也給朕拿下!”
梁九功心道,無論誰干凈利落地做下此事,怕是痕跡早已經(jīng)抹掉了,宜嬪這一胎沒的……梁九功這個閹人也嘆息了一聲。
如今宮里沒有皇后,宜嬪身為寵妃已然是佟貴妃一人之下了,竟連她也保不住孩子,這后*宮里的水,不比前朝淺。
康熙和太皇太后、皇太后,都發(fā)下了雷霆之怒,聞太醫(yī)全家雖得了信兒往京外逃,卻是未曾出城門就被鎖拿了,聞太醫(yī)的小徒弟、平日伺候的太監(jiān)也落到了慎刑司,連番審問之下,一個個都茫然不知,只有小徒弟供出來聞太醫(yī)似是在八大胡同有個相好。
等大內(nèi)高手奔去了八大胡同,卻早已經(jīng)人去樓空,老鴇被打個半死也只知道那女人自稱是某個官員的棄妾,因生活無著自己投來的,官府拿了畫影圖形去抓,搜遍了九城也找不著人。
康熙狠狠發(fā)作了幾個人,氣稍消了些,卻忽然想起來聽到信兒的時候嚇得小臉煞白的秀兒,秀兒如今只是貴人,身邊只有兩個內(nèi)務府的老嬤嬤和媳婦子,另兩個小宮女完全不成樣子,她又是天真善良不知防備人的,那人既然敢對宜嬪下手,害秀兒肚子里的皇子又有何難,大筆一揮把梁九功的干兒子人稱小安子的孫國安派到了秀兒身邊。
秀兒面對自己獲得的這個意外結果頗有些哭笑不得,看來康熙真以為她是毫無自保能力的了,幸虧小安子模樣長得清秀,身量雖不高,卻把寶藍色太監(jiān)服穿得干凈利落,說話的聲音還帶著一絲童音,看起來也就是十一、二歲的樣子,一問起來卻已經(jīng)有十六了,一雙眼睛又黑又亮的,透著十分的精明。
“你既來了,就是一家人了,我沒什么賞你的,這個荷包你拿去玩吧?!毙銉合胫鵁o怪有人考證說紅樓夢里賈家的錢大部分給元春花了呢,這宮里真的是無錢寸步難行,幸虧人人都知道她是宮女子出身的,家里只是破落戶,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甚至繼皇后都沒少賞賜她銀子,她又是得寵的貴人,自有人上來巴結,支使人也支使得動,否則她真要在這錦繡堆里活活餓死。
小安子接了荷包,墊了墊份量,面色不改地揣到懷里,他原是梁九功的徒弟,預備著進乾清宮伺候的,誰知道被皇上一桿子支到了一個貴人身邊,不過秀貴人確實是得寵的,又有了身孕,它日有大前程也說不定,再說了這宮里就是這樣,主子多大奴才多大,主子不好了,奴才也休想活命,除了拼死效忠他也沒有別的出路。
日子稍久他就看出秀小主這里的好處了,首先秀小主脾氣好,有些時候雖因為懷了身孕有些燥,卻也只是拿筆墨撒氣,撒完氣自己還沒覺得不好意思;二是要求少,除了有些時候會想些刁鉆的吃食,讓他跑幾次御膳房淘渙食材,甚至到宮外采買,再無有什么出格的要求了;三是是非少,秀小主別看只是個貴人,身邊的人卻各有來歷,兩個嬤嬤就別提了,她們帶的媳婦子也是各自的心腹,宮女一個是去了的繼皇后的人,一個是原來皇太后身邊的人,加上他這個皇上欽賜的,外加廚房里佟妃送的廚娘,宮里幾大巨頭在秀小主身邊都有人,這些人又各自領著事,都各自加著小心,竟相安無事。
小安子進宮這些年,只有在延禧宮東配殿這幾個月是過得極安生。
宜嬪的事查了許久都沒有結果,倒霉的都只是小魚小蝦罷了,真正的主謀是誰,宮里人私下里猜了個遍,都沒有個準信兒,只知道這次的事之后,宜嬪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竟敲打了出了小月的宜嬪幾次,又派了兩個嬤嬤“伺候”宜嬪,宮里再不是宜嬪一家獨大了,跟她同時選秀進宮的幾位小主還有十三年選秀進來的幾位小主,開始寵愛漸多,皇上也沒有忘了舊愛,還時常的看看有孕的秀貴人,**里雨露均沾皆大歡喜。
秀兒摸著自己越來越大的肚子,開始憂心日后了,如今他在自己肚子里,已經(jīng)漸漸有了胎動,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不做母親別人再怎么形容也不懂,可這么一個孩子,竟然在出生之后就要離了自己,獨自在阿哥所生活,再想想清宮新生兒和幼兒的死亡率,秀兒不停地流冷汗。
到懷孕八個月的時候,更是整夜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想想前世自己懷孕的姐妹跟自己說的,半夜睡不著想吃麻辣串,硬把自己的老公踢了起來,迷迷糊糊地跑去24小時便利店買了調料回家自己煮,煮了又聞著味就想吐,全倒了……
她有孕……照顧的人不少,可惜……
不能這么想,真這么想在這宮里她就活不下去了,只當自己是有錢的單身媽媽好了,一個人面對一切,一個人努力的活下去。
“小主可是睡不著?是不是腿又抽筋了?”值夜的全嬤嬤點了燈,自從秀兒月份大了,一直是她和李嬤嬤輪流守夜,深怕半夜里有什么事。
“心里燥?!?p> “燥也要睡啊,大人睡不好,孩子也遭罪?!?p> “嬤嬤,小阿哥生下來了,我能養(yǎng)幾天?”
全嬤嬤臉上露出一絲憐憫之意,尋常富貴人家,就算是個妾,蒙了主母開恩還能自己養(yǎng)孩子呢,這宮里的人,就算是皇后也難養(yǎng)自己的孩子,“三天。”
“三天后……他就要去阿哥所了……”
“奶嬤嬤都是內(nèi)務府挑好的,教養(yǎng)嬤嬤也已經(jīng)找妥當了,奴才打聽了,都是一等一底實人,不是那些個蝎蝎蜇蜇的?!比珛邒甙档乩镆才宸跹偶液投鸭?,不顯山不露水的這些年,大事上拎得清。
“我想見見我額娘?!毙銉喝羰怯衅芳壍膵邋?,有孕了請親生額娘來服侍到生都是成的,偏偏秀兒只是貴人。
“這事兒得求皇上、求太皇太后……”就算是求了,也未見得能成。
“不管成不成,我總要求一求。”
康熙最近越來越惦記著秀兒,隔兩三天總要來看一趟,摸摸秀兒越來越大的肚子,看她安安靜靜地做針線都覺得心里莫明的平靜,他擺弄著秀兒已經(jīng)做成的小衣裳,那袖子只有他手掌那么長,領口跟他的袖口一般寬,難怪古書里說初生的光武帝是某忠仆藏在袖子里呢,竟然真能藏進去。
“奴才的針線不好?!毙銉盒邼卣f道。
“朕看好得很一點也不比那些針線上人差?!睂m里無論是阿哥還是格格,都各自配了針線上人,嬪妃生子自己給孩子做衣裳的少,就算是做了也是一兩件,做多了也用不上,只有秀兒這么傻傻的從冬天的衣裳一直做到夏天的衣裳。
“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奴才沒福份養(yǎng)小阿哥,多做些衣裳給他,心里也能安生些。”
不養(yǎng)兒不知父母恩……康熙起起了自己的生母,她懷自己的時候還好,生自己的時候皇阿瑪已經(jīng)寵上了那董鄂氏,自己從小到大就沒見過幾次皇阿瑪,一直到董鄂氏和她那個短命的兒子沒了,自己才得到了些許重視,也才有了自己的名字,卻沒想皇阿瑪就那樣去了……皇額娘在他的記憶里同樣淡淡的,除了逢年過節(jié)會抱自己比抱別人時間長些,會癡癡的望著自己之外,只有自己稱帝之后,短暫的一年相處,他還記得皇額娘打開柜子,整整一柜子的衣裳……也是春夏秋冬四季都有,都是皇額娘猜著自己的身量做的。
這件事他從來沒跟任何人講過,秀兒當然也不可能知道,康熙想著,凡是做額娘的,都是這么疼愛惦記著自己的孩子吧。
他瞧著秀兒恬靜地低頭做著活,嘴角帶著一絲微笑,慢慢的也就瞧得癡了。
“皇上,奴才想見一見額娘?!毙銉悍畔箩樉€,扶著肚子施禮,極認真地說道,“奴才想額娘……”
他剛才也在想額娘……這莫非就是心有靈犀……
“你若想她,就召來見一見吧,傳朕的旨意,秀貴人即將臨盆,著請烏雅家太太進宮侍奉。”他說罷扶起了勉強行禮的秀兒,“噓,別哭了……朕準你見額娘了?!彼檬种改ㄈバ銉旱难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