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五月里,秀兒的肚子一日比一日沉了,也莫名其妙的能吃了起來,本來琥珀拿了幾種餡料的粽子樣兒,讓她瞧一瞧今年永和宮是拿哪種粽子送人,結果粽子樣讓她一個人全吃了,把兩位嬤嬤驚得夠嗆,直說粽子難克化不宜多吃。
到了端午那天,太皇太后大宴**,秀兒也是吃得最多的,倒把太皇太后給高興夠嗆,“能吃就是福,這次保管又能再生個小阿哥?!?p> “妾身謝太皇太后吉言?!毙銉菏┝藗€曲膝禮笑道。
“皇額娘您這話說得不對。”素來話少的皇太后忽然說道,“我倒覺得德妃這一胎像是個女胎?!?p> “哦?”太皇太后一伸手,宮女遞上老花鏡,“德妃你站起來讓哀家瞧瞧?!?p> 秀兒站到了地中間,讓太皇太后仔細瞧,“嗯……瞧這肚子像是個公主。”太皇太后說罷就笑了,“你已經生了兩個兒子了,再生一個公主有花有果的,是喜事。”
“不管是阿哥還是格格,都是龍子鳳孫,是太皇太后、皇太后的福氣。”
“說得好,說得好?!碧侍笮Φ?,她原先還憂心皇上子嗣少,如今看來正經不少了,說起來也不知是德妃還是四阿哥有福,自從改了胤字輩,這宮時原孩子一個個的竟都占住了,再不像原來似的,非要移到宮外去養(yǎng)才能養(yǎng)得活,如此一來,太皇太后更是高看了德妃一眼。
宜妃見眾人的焦點又集中在了德妃身上,頗有些不服,要說能生她也能生,她也是連生了一兒一女的,結果到如今竟和包衣出身的德妃同樣的份位,風光也要分她一半,說到底宜妃心里不服極了,她素來是個靈巧的,自有變通之計,“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偏心,原還說一樣疼奴才們,如今奴才一看,原來最疼德妹妹?!彼m已經是兩個孩子的額娘了,因生得實在明艷,性子又爽利,如今做小女兒態(tài),竟十分的可人。
“你這個沒良心的,哀家前日新得的櫻桃,被你聞著了味兒,可不是撒嬌拿走了一半?還說哀家最疼別人。”太皇太后指著宜妃啐道。
宜妃撒嬌只做不依,秀兒拿帕子掩了嘴輕笑兩聲,就扶著腰做疲憊狀了,皇太后瞧見了,“德妃你快坐下吧,這么大的肚子,站著都嚇人?!?p> “嗻?!毙銉郝讼聛?,那邊宜妃還在和太皇太后瞎纏,又有別的巧嘴的嬪妃上去湊趣,一時間熱鬧極了,宜妃就是這樣,有了她在,什么地方都像是多了幾個人似的,熱熱鬧鬧的,偏又不讓人覺得吵。
正這個時候小安子端了一盤子豌豆黃來,秀兒瞧瞧康熙面前的碟子已經空了,略點了下頭,拿了筷子小口吃了起來。
章佳氏一直站在秀兒身后伺候著,自是也發(fā)現了,抿嘴笑了笑,只做樂見其成狀,這些日子她也看清楚了,皇上雖說表面上一碗水端平的樣子,對她這個新寵也好,可要說這宮里皇上對誰最上心,德妃是頭一份,連皇貴妃佟娘娘如今怕都要靠后,只是德妃素來低頭做人,皇上行事也周全,她若非是在德妃手下過活,怕是也蒙在鼓里呢。
太皇太后與宜妃說笑了半天,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溫僖貴妃呢?怎么不見她來?”溫僖貴妃就是珍珠,康熙二十年封了貴妃,賜住于永壽宮,不過卻是個空有名頭的,向來不算得寵,但因有份位在,并無人敢小瞧,這次太皇太后大宴后妃,竟不見她,實實有些奇怪。
敬嬪與溫僖同居于永壽宮,這個時候自然該是她出來說話的時候了,敬嬪施了個禮,“貴妃娘娘今天早晨起來有些頭暈,已經傳了太醫(yī)了,她讓妾見來一步,說若是無事自然會來向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皇貴妃請罪?!?p> 太皇太后表情凝重了起來,溫僖不比旁人,乃是先皇后一母同胞的親妹,紐祜祿家的嫡出姑娘,素來性子舒朗剛強,若只是一般的小病,斷不會缺席今天這樣的大宴,若是生了大病……“蘇麻,你打發(fā)人去問問,可是生病了。”
“嗻?!?p> 皇太后素來心慈,聽說有人病了,臉上頓時就沒了笑容,康熙表情也不好,溫僖性情很好,雖說相貌平平,可難得的似男兒般的爽朗大方的性子,他又有愧于先后,對她一直是不錯的,雖說未曾有多寵愛,可該有的體面半點也不曾少。
三大巨頭都一副表情凝重的樣子,連身為副后的皇貴妃都眉頭微皺,眾人自然也噤若寒蟬了起來。
過了盞茶的工夫,蘇麻領著太醫(yī)回來了,眾人一看她的臉上滿是笑,都有些微愣,“奴才給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道喜了,溫僖貴妃是喜脈,已然有孕三個月了?!?p> “哦?這可是大喜事啊……”太皇太后說完了,臉上的表情又冷了下來,三個月……后妃可是三日一請平安脈的,竟然三個月才診出有孕了,溫僖這是在防著誰呢?她人老成精,也就是眨眼之間又樂上了,“她這是頭一胎,難怪不知輕重的,蘇麻,你挑兩個穩(wěn)當的嬤嬤給她?!?p> “嗻?!?p> 眾妃聽說溫僖貴妃有孕了,表情都有些復雜,在康熙一朝,除了元后,溫僖貴妃是有孕份位最高的后妃了,皇貴妃可至今還沒什么動靜的。
佟佳氏也是愣了愣,沒多大一會兒端著雄黃酒站起了身,“妾身恭喜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p> 眾妃也如夢初醒一般端起了酒杯,“妾(奴才)恭喜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p> 秀兒隨著眾人將杯中的清水一飲而盡,心中暗道這宮里怕是又要有一番風波了。
佟佳氏回了宮,頭一件事就是關上門,把屋里桌上的美人觚狠狠砸到地上,她熬了這些年,人人都說她是皇后命,卻沒想到康熙二十年大封**,她只得了個皇貴妃的名份,皇上說什么他克妻不祥,怕連她也短命,這個她當成是皇上疼她,忍了。
皇上將烏雅秀兒那個包衣奴才晉位為德妃,這她也忍了,誰讓她生不出孩子養(yǎng)著人家的兒子呢,可那個紐祜祿氏憑什么直接就被封了貴妃?還帶了溫僖兩個字,她至今還無封號呢,原先她不計較,是因為她本來就是奔著皇后去的,要什么封號,可如今看來,溫僖竟比自己強上不知多少倍,人家不但有兩個字的封號,還有孕了!若是生出個阿哥來,怕是要把她比得什么也不是了。
她越想越氣,面色猙獰得不行了,屋里的宮女跪了一地,連求她熄怒都不敢,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有人通報,“主子,四阿哥來給您請安了。”
佟佳氏心里被刺了一下,立時清醒了許多,“來人,把地上的瓷器掃干凈了,莫要扎到四阿哥,一個個笨手笨腳的,竟打碎了本宮的花瓶?!?p> “嗻?!?p> 四阿哥被奶嬤嬤牽著進了屋,瞧見的又是端坐在臨窗大炕上,秀美溫柔的額娘了,“兒子給額娘請安?!彼麜r年不過四歲,行禮卻是有模有樣的,說話吐字也清楚,模樣生得也好,越大越像皇上。
“起來吧?!辟〖咽仙斐隽耸?,四阿哥起身走到她跟前,依著她坐到她旁邊,“四阿哥今天可吃了粽子?”
“回額娘的話,兒子吃了兩個粽子,一個豆沙餡的,一個紅棗餡的。”
佟佳氏抬頭看向奶嬤嬤,“四阿哥吃了這些粽子,怕要克化不動吧?!?p> “回主子的話,四阿哥吃的粽子都只有寸余?!苯甜B(yǎng)嬤嬤謝嬤嬤說道。
“如此便好。”佟佳氏摸摸四阿哥的頭,“胤禛啊,本宮就指望著你能成才了?!?p> 胤禛抬起頭,他并不明白佟佳氏說得話是什么意思,只是天真地笑笑。
“主子,太皇太后有口諭,請四阿哥到慈寧宮?!?p> “本宮知道了?!辟〖咽咸嫠陌⒏缯砹艘幌乱路暗搅舜葘帉m要有規(guī)矩,這樣烏庫媽媽才喜歡。”
“兒子知道了?!?p> 她親自替四阿哥戴上了帽子,牽著他的手一直送到了宮門外,瞧著四阿哥的背影,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四阿哥雖好,可是她最想要的還是自己的骨肉啊,這世上的事就是不公平,有些人不見得多得寵,兩三個月只承幸一兩次,卻有了孕,她這樣一個月總有四、五天伴駕的,卻怎么樣也懷不上。
因知道外面怕是要因為溫僖貴妃有孕,有些風雨,秀兒干脆閉門不出了,每日只是帶著六阿哥在永和宮的小花園里走走,康熙時常的來和她一起用晚膳,用完了膳卻不去成嬪那里也不去章佳氏那里,只是自行乾清宮,對章佳氏多是召幸,少有去永和宮西配殿過夜的時候。
可這世上的事并不是你躲就能躲得過的,六月初秀兒懷孕八個多月的時候,太皇太后貪涼吃了幾塊瓜,泄起了肚子,她就算是再怎么說身子重了,也要去請個安才成,秀兒只得換了衣裳,乘了步攆往慈寧宮而去,半路上遇溫僖貴妃遇上了,秀兒下了步攆,退到一旁讓路,溫僖貴妃卻也停下了步攆,“德妃你月份大了,怎好因為我讓路在路邊站著,不妨咱們一同往慈寧宮去吧。”
“妾怎敢……”
“你若這么說就外道了?!?p> 溫僖貴妃這些年對她不差,又有紐祜祿皇后的面子,秀兒不得不從,“嗻。”
秀兒重上了步攆,跟在溫僖貴妃的后面往慈寧宮而去,誰知眼看就要到慈寧宮了,給溫僖貴妃抬步攆的太監(jiān)忽然腳下一滑,單膝跪地,溫僖貴妃眼看著從步攆上摔了下來,幸虧幾個宮女忠心,撲倒在地上,硬生生給溫僖貴妃做了肉墊。
秀兒緊隨在她的后面,前面的步攆出了事,抬秀兒步攆的太監(jiān)冷不防被東倒西歪的太監(jiān)撞倒,也摔倒在地,秀兒緊緊抓住步攆,卻也隨著步攆硬生生地著了地。
這邊兩個有孕的妃子全摔了,一幫隨行的人都嚇壞了,趕緊各自扶了自己的主子,大呼小叫的找太醫(yī)。
佟佳氏本來在慈寧宮里伺候著太皇太后,聽見太監(jiān)悄悄地抱來的信兒,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悄悄吩咐:“速去報予皇上知道,告訴太醫(yī),溫僖貴妃和德妃若是出了什么事,本宮要他們的腦袋?!彼愿劳赀@些,走到慈寧宮廊下,抬頭望著天空,上天有眼,竟然一次除掉她的兩個眼中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