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宋氏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隨即盯著女兒的臉,緩緩說道,“豐姨娘?她都跟你說了些什么?”
“其實(shí)也沒什么,就是昨夜見娘親昏迷過去,豐姨娘十分擔(dān)心,后來又知道父親和娘親發(fā)生爭執(zhí),心中更是焦慮,女兒略一追問,她才簡略地跟女兒提了幾句。”蘇玉妍滿臉笑容地看著宋氏,很是興味盎然,“娘親,豐姨娘說的,都是真的么?”
“那些陳年舊事,還提它做什么?”宋氏不愿提及往事,在她心里,眼下最要緊的,就只有女兒的前程,“妍兒,你要記住,防人之心不可無,就算是身邊親近的人,也不能毫無戒備。豐姨娘素來行事謹(jǐn)慎,無端端跟你提起當(dāng)年的往事,也不知是何居心!”
“娘——只要有您在,女兒就什么也不怕?!碧K玉妍復(fù)又回到宋氏身旁替她捶背?!霸僬f了,豐姨娘是修兒的姨娘,又是您的陪嫁,這些年來對女兒也不錯,應(yīng)該不至于……”從宋氏的態(tài)度來看,對豐姨娘還是存有顧忌的,只是不知為何會放任她管理蘇家中饋這么些年。
“傻孩子,豐姨娘是什么樣的人,我跟她相處了幾十年,自然清清楚楚,等你年紀(jì)再大些,經(jīng)歷了世事,自然也就能看出來了?!彼问厦挤逦⑽⒁话?,“這次我?guī)ゲ龑?,是因?yàn)樗€有用得著的地方,否則……”
“娘親身體抱恙,便是要去昌寧,也得修養(yǎng)些時日才行??!”蘇玉妍不禁勸道。既然無法阻止,那就只有盡可能把啟程的日期延后了。
“修養(yǎng)就不必了,不過我既說過要等你過了生辰再去昌寧的話,還是會等你過了生辰之后再啟程?!彼问蟼?cè)過臉來,沉聲說道,“我在信陽這些年,沒少拒絕那些夫人們的宴請,此次借著你的生辰請她們來家里坐一坐,也算是了卻我一樁心事?!?p> 這就是說,還有二十余日可以慢慢籌劃。當(dāng)然,也不能排除宋氏安排此次宴請另有目的。蘇玉妍心里一忖,當(dāng)即說道,“等女兒過完生辰,娘的身體也應(yīng)該恢復(fù)得差不多了……十月初的天氣,冷暖適宜,這個時候去昌寧,倒也不錯?!?p> 見女兒滿臉欣然,已不復(fù)昨夜那般猶豫,宋氏只覺心里一松,面上的神色也隨即緩和下來,“你能聽從我的安排,我甚感欣慰。你放心,雖然路途遙遠(yuǎn),不過咱們乘坐馬車走官道,至多一月時日即可到達(dá),正好趕上你外祖六十壽辰……”
這是宋氏第一次在女兒面前正式提及“外祖”二字。
“是嗎?”蘇玉妍心里一動,臉上就露出幾分失落之色來,“女兒從來沒有見過外祖家的人,也不知他們的喜好,此次適逢外祖六十大壽,可女兒還沒來及準(zhǔn)備壽禮……”
“壽禮的事你不用擔(dān)心了,我會親自安排?!彼问吓呐呐畠旱氖郑澳氵€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p> “娘要女兒做什么,盡管吩咐便是。”蘇玉妍微微一笑,心里又是一陣忐忑。
“從今日開始,你就跟著豐姨娘學(xué)著理事?!彼问仙裆珡?fù)又凝重起來,“治家之道大同小異,蘇家雖小,卻也樣樣俱全……將來你為人妻母,便要靠治理中饋來立威揚(yáng)名了?!?p> 沒料到宋氏突然提起管理中饋的事來,蘇玉妍自是始料不及,她微微沉吟之后便欣然應(yīng)允下來,“女兒謹(jǐn)遵娘親吩咐。”趕在上京之前學(xué)會治家,時間未免太過倉促了些,不過,也正因?yàn)檫@樣,才更說明宋氏的急切。宋氏如此急切,難道真是因?yàn)樗牟∏閲?yán)重了?
宋氏見女兒應(yīng)允,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又叮囑了一番。
蘇玉妍見她臉上微露疲色,小坐了一會兒,便識趣地告退,臨走前,再三囑咐宋氏要好好修養(yǎng)。
一出房門,江媽媽便快步迎了上來,手里還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湯,老遠(yuǎn)便能聞到濃濃的藥味。
“給娘親熬的藥?”蘇玉妍忙迎了上去。
“是?!苯瓔寢屇樕行┗野?。
蘇玉妍想起宋氏所言,也覺心情低落,便低聲問道,“媽媽,你可曾聽娘親提起過去昌寧的事?”
江媽媽下意識地朝半掩的房門處瞄了一眼,這才搖了搖頭,“夫人昨日看了昌寧的來信,便氣得把桌上的茶杯都拂到地下摔碎了,老奴問她,她也只是不說。后來……她跟老爺發(fā)生爭執(zhí),老奴才知道夫人決定去昌寧的事?!苯瓔寢岆m然不想提及此事,可昨夜她們夫妻倆人在房內(nèi)發(fā)生那樣激烈的爭吵,她也不能假裝毫不知情,因而只得敷衍幾句。
難道江媽媽真不知情?蘇玉妍忍不住深深看了她一眼,“媽媽,你是娘親身邊最親近的人了,你若不告訴我,豈不是把所有的擔(dān)子都壓在娘親一個身上?莫若你跟我說了,我再跟父親和兄弟商量,總比讓娘親一個人承受要好得多??!”
“夫人素來要強(qiáng),與老爺?shù)年P(guān)系又……果真有事,她也未必肯說出來讓人分擔(dān)?!苯瓔寢尦烈髌蹋诺吐曊f道,“老奴不知信中寫了什么,不過從夫人昨日的舉止來看,很可能是宋老太爺提及了上京的事,要不然,夫人也不會突然決定要回昌寧……”頓了頓又道,“只是夫人這身子,若回昌寧,山長水遠(yuǎn)的,老奴實(shí)在放心不下呀!”
“我娘親未嫁前,跟外祖他們相處可還和睦?”既然江媽媽不肯直說,蘇玉妍便索性不再拐彎抹角了。
“大小姐,您問這些做什么?”江媽媽顯然吃了一驚,“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說了什么?”
“豐姨娘跟我說,娘親未嫁前,曾是名滿都城的才女?!碧K玉妍壓低聲音。
“豐姨娘?”江媽媽頓時雙眉一挑,“她還說了什么?”
“這些事,媽媽必定也心明如鏡,為何就不肯跟我說說呢?”蘇玉妍輕輕扯了扯江媽媽的衣袖,語中略帶央求之氣,“娘親在信陽十幾年從未曾提及過要回外祖家,怎么會突然因?yàn)橐环庑啪妥龀鲆夭龑幍臎Q定?這其中,必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媽媽您就真的忍心看著娘親一個人承受,您就真的不想為她分擔(dān)點(diǎn)什么嗎?”
大小姐是自己看著長大的,這幾年又待自己與別人不同,這情分,江媽媽自是記在心里,此刻見她軟語相求,有心要將真相告訴與她,可一想到夫人的叮囑,話到嘴邊便又咽了回去,只無奈地苦笑一聲,“夫人有事,老奴恨不能以身相替,又怎么會眼睜睜地看著她承受痛苦?”她朝房門瞥了一眼,將聲音放得更低,“不是老奴不盡心,而是實(shí)在幫不上忙??!”
“媽媽?!碧K玉妍素知江媽媽對宋氏忠心,而且口風(fēng)極緊,她若不想坦誠相告,任憑你說破嘴皮也休想從她口里掏出話來,當(dāng)下便正色說道,“你既不說,我也不敢強(qiáng)求。娘親已經(jīng)決定過完我的生辰就啟程,滿打滿算也不過二十余天,時間倉促,整理行裝的事,還要煩請你多多費(fèi)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