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虎便也借著這當(dāng)兒的工夫去跟打頭的隨從們叮囑了幾句,隨即打馬返回,卻見宋氏的馬車依舊穩(wěn)穩(wěn)地停在那里,車內(nèi)不時傳來竊竊私語,他就不由得暗自揣測,又想著昨夜那場大火燒得有些蹊蹺,面色就漸漸凝重起來。
值此多事之秋,千萬不能出半點差錯!
不過,就算宋虎心存疑慮,終究不過是個管事身份,也不好僭越自己的本分,只能候在一旁耐心等待。
此時,車內(nèi)的四人面面相覷,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蘇玉妍暗自思忖,也想不出其它辦法,只得低聲說道,“娘,再不走,只怕連宋虎都要起疑了……要不,就說咱們失了貴重物品,我?guī)纤喂苁氯ヒ惶??”不管宋虎為人如何,這等大事,也不宜向他全盤相告。
江媽媽忙道,“那女人面目姣好,眉心有顆美人痣,奴婢也認得,就讓奴婢與宋管事去吧!”雖說事關(guān)重大,可讓大小姐拋頭露面終究不妥,再說那身材高大的女子,當(dāng)時她也曾看過兩眼,再見必然認得。
“也只有如此了?!彼问衔⑩馄蹋闯谅曊f道,“叫宋管事過來,我跟他說吧!”
江媽媽便打起半邊車簾,往外探出頭去,看見宋虎騎在馬上正朝這邊,剛要出聲相喚,忽聽宋氏道,“且等一等?!苯瓔寢尞?dāng)即放下車簾,回身看著宋氏,“夫人,怎么了?”
宋氏抬起眼來,眼里閃過一絲異色,“英娘,這事有些蹊蹺,我想,還是趕緊回去給老爺報個信,讓他拿個主意比較妥當(dāng)。”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強烈的不安,就好像十五年前奉父命去清真庵誦經(jīng)念佛時的不安,這樣強烈的不安,讓她頓生不詳?shù)念A(yù)感,那雙瘦骨嶙峋的手不由得緊緊相握,關(guān)節(jié)處已呈青白之色,饒是這樣,她還是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栗了一下。
蘇玉妍心細如發(fā),眸光流轉(zhuǎn)間,已看到宋氏眼里閃過的異色,也不細問,只接了她的話頭道,“……要不,讓陳永貴騎馬回去報信,客棧那里,還是江媽媽去穩(wěn)妥些……”雖然找到那女子的希望極其渺茫,就算找到其人,沒有真憑實據(jù)也無法追回白玉并蒂蓮,可要是不去這一趟,宋氏與江媽媽她們只怕都不會安心。她自己,卻不敢任何僥幸心理。陳永貴是江媽媽之子,忠厚老實,自比其他人可靠,江媽媽到底年長,經(jīng)驗相對豐富,回客棧也比自己妥當(dāng)。
宋氏沉吟片刻,遂點了點頭,又對江媽媽俯耳說了幾句,這才讓請宋虎過來。
那邊宋虎正猶豫著要不要過來問一問,就見江媽媽從車內(nèi)探出頭來向他招手,“宋管事,我們夫人請你過來一趟?!彼吞埋R來,把馬韁丟給身邊的廝兒,大步走了過來。
“姑太太有何吩咐?”他立在馬車旁,神態(tài)甚至是恭謙。
就聽宋氏在車內(nèi)輕聲說道,“宋管事,今天走得匆忙,我落了一件佩飾在客棧,那東西雖說不甚貴重,卻是家母留下的遺物,就勞煩宋管事與我家的江媽媽回客棧找一找?!彼玫氖遣蝗萆塘康目跉猓矝]有那些虛偽的客套——如果宋家人有意謀算妍兒的親事,也未必會讓宋虎這等身份低微的下人知道,就算宋虎真的知情,那也無妨,正好告訴宋家人,她宋德詩已經(jīng)識破了他們的伎倆,再不會像十幾年前那樣坐以待斃!
宋虎聽罷,當(dāng)即沉聲應(yīng)道,“替姑太太效勞,是卑職的本分。”
宋氏兩道秀眉微微一揚,唇角露出譏誚的冷笑,嘴里仍徐徐說道,“那就煩請宋管事快去快回?!?p> 宋虎到底是行伍出聲,當(dāng)下便道,“不知江媽媽能不能乘馬?”
騎馬要比乘馬車快捷得多。
江媽媽已經(jīng)從車上跳下,向宋虎道,“乘得?!睍r間緊迫,更兼事關(guān)重大,便是之前乘不得,此時也是乘得的。
宋虎便道,“還請姑太太就在此處稍候?!闭f著便命一個年長老成的隨從上馬,親手扶了江媽媽坐在他身后,又輕聲交待了幾句,便翻身上了另一匹馬,揚鞭而去。
聽著馬蹄聲漸漸遠去,宋氏這才向蘇玉妍道,“妍兒,把你的中衣撕一塊下來?!?p> 蘇玉妍一愣,旋即明白,這里沒有紙張,宋氏要用它寫字?!笆且o父親寫信么?”見宋氏輕輕點頭,當(dāng)下便解了裙帶,擘手撕下中衣一角,隨即把右手食指放在唇角咬破,低聲問道,“娘,怎么寫?”事關(guān)重大,知情的人當(dāng)然越少越好,宋氏心存顧慮,肯定不會把實情告訴陳永貴,那么,就只能通過隱晦的書信來向蘇慎傳達訊息了。
宋氏看著她食指沁出鮮血,只覺一陣心疼,還未張口,蘇玉妍又道,“要不,就寫‘失玉’?”
宋氏微微一怔,旋即點頭,“就寫失玉?!庇玫氖桥畠旱闹幸拢舟E又是鮮血所書,以蘇慎的縝密心思,必定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蹊蹺。
蘇玉妍將衣角鋪在座椅上,不疾不徐寫下“失玉”二字,隨即把手指放進嘴里吸干指上血跡,待到衣角上血跡干涸,這才慢慢把它迭起。
宋氏便叫人找來陳永貴,把折得整整齊齊的一方布帛遞給他,又簡略囑咐了幾句,方命他速去速回。
雖然宋氏說的仍是剛才對宋虎的那一套說詞,陳永貴還是從宋氏凝重的面色和這方色澤淡雅觸手柔軟的布帛猜到事關(guān)重大,當(dāng)下更不敢耽擱,抄了小路而行,一路風(fēng)馳電掣,晌午時分就趕回了信陽縣衙。
蘇慎卻不在衙內(nèi),守值的差衙說,“……咸陽發(fā)生了命案,大人帶了捕快們已經(jīng)走了近半個時辰……”
陳永貴便又問了詳細地點,當(dāng)即飛身上馬,又往咸陽而去。
等他找到蘇慎時,已近未時。
一間簡陋的民房外,外面團團圍著看熱鬧的男女百姓,幾位公差守在房門口維持現(xiàn)場秩序,大都認得陳永貴,見他來尋蘇慎,便領(lǐng)他進屋。
蘇慎身著公服坐在一間簡陋的民房里,正與手下的兩名捕頭勘察案發(fā)現(xiàn)場,見了陳永貴滿頭大汗大步進來,一愣之下,當(dāng)即問道,“你怎么回來了?”
屋里眾人頓時抬起頭來,齊齊望著陳永貴。
陳永貴便道,“大人,請借一步說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