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丁貴妃一早便來長壽宮等候,金太后起床洗漱,用完早飯后,才帶著她去了大佛堂。
長壽宮里跟去伺候的人有袁松竹、一等宮女紫佩、二等宮女紅璃、三等宮女青梅和丹菊,另有粗使宮女和太監(jiān)若干。紫玉留守宮中,管著底下的一應(yīng)宮女太監(jiān)。
常樂是三等宮女,但才剛剛進(jìn)宮,自然是沒有資格跟去的,所以也留在了長壽宮。
紫玉給她安排的差事就是每天打掃正殿,因?yàn)樘蟛辉冢矝]別的差事,暫時就這一項(xiàng)。
于是常樂便每天上午去尚宮局學(xué)習(xí)宮中的禮儀規(guī)矩,回來吃過中飯開始打掃,小半個下午便可以打掃完畢,剩下還有一些時間,便都無所事事了。
這樣子過了三天,她便覺得枯燥起來。因?yàn)橐徊糠秩硕几笕ゴ蠓鹛昧耍L壽宮里冷冷清清,相熟的紅璃也不在,其他人各有差事,雖然也混了個臉熟,但并沒有什么知心的朋友。
尤其這一天大家發(fā)月銀,因?yàn)樗胚M(jìn)宮沒幾天,這次便沒有,要到下個月才能跟大家一起發(fā)放。
看著同宿舍的其他宮女小心翼翼地將月銀都存起來,她便想起自己所謂的存錢計(jì)劃。
要在出宮之前存夠一大筆錢才行啊。
然而指望這點(diǎn)子月銀,一年頂多存?zhèn)€二十兩,相當(dāng)于兩萬塊。按照她現(xiàn)在的這個歲數(shù),最多五年就得出宮,否則年紀(jì)再大出去了也很難嫁人了,按字面數(shù)據(jù)計(jì)算,五年存?zhèn)€一百兩——十萬塊,出去了又能夠干什么呢?難道到時候還要到處去打工做活?那還不如繼續(xù)待在宮里呢!
居安思危,眼下的日子是安逸的,但為了將來打算,她還是為錢這一字煩惱起來。
時節(jié)將入秋,昨天下了一場秋雨,今天又是陰陰的,氣溫涼了許多。
“常樂,我給太后包了一些御寒的衣裳,你趕緊給太后送去。”
尚宮局那邊不知出了什么事,昨天入夜時分有個小宮女過來通知常樂,今天不必去上課。因此常樂上午便沒有什么事情,紫玉就抓了她的公差,讓她去跑腿。
這些日子下來,宮里的主干道都已經(jīng)知道了,大佛堂的方位她也清楚,肩上背著紫玉給的大包袱,手里又挽了一個小包袱,撐著一把油紙傘,常樂腳步輕快地出了長壽宮。
大佛堂在皇宮的西北方,從長壽宮過去,得穿過御花園。
一場秋雨,御花園里的花兒謝了不少,遍地落英,不過細(xì)雨打芭蕉,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常樂一面走,一面觀賞著這原生態(tài)的古典風(fēng)情,一時文青病發(fā)作,不由隨口念了李清照的詞出來:
“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p> 話音剛落,就聽頭頂上有個人說道:“小姑娘家家,竟也這般傷春么?”
常樂吃了一驚,抬頭看去,見頭頂假山上小亭子下,立著一個中年男子,正笑吟吟地看著她,一身寬松的白色長衫,在細(xì)密的雨簾之中隨風(fēng)翻飛。
她站住了腳步,仰著頭,將雨傘放在肩膀上,道:“你這人,怎么偷聽人家說話呀!”
中年男子微微挑眉,像是有點(diǎn)吃驚,然后失笑道:“是我先站在這里,你后走過來的,怎么能說是偷聽。”
常樂想了想,說不定真是人家先站在這里,不過這會兒她又忽然想起,這御花園是**之地,外男不可隨意入內(nèi),這個男人看著絕非太監(jiān)或侍衛(wèi),怎么會一大清早就出現(xiàn)在這里。
“你是什么人?怎么會在這里?”
中年男子又是微微挑眉的動作:“你不認(rèn)識我?”
常樂無辜道:“宮里這么多人,我為什么一定要認(rèn)識你,你很有名嗎?”
中年男子呵呵笑起來,道:“你說的也是,你未曾見過我,不認(rèn)識也正常?!?p> 常樂好奇道:“那么你是誰?”
“你猜呢?”中年男子像個哄小妹妹的長輩一樣笑容溫和。
常樂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你不會是皇上吧?”
中年男子既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
常樂自己卻搖頭道:“不會不會,這個時辰,皇上應(yīng)該上朝去了。難道你是一位王爺?”
中年男子繼續(xù)保持笑意,仍然不承認(rèn)也不否認(rèn)。
常樂見他這樣,以為存心逗弄自己,便不高興再猜,道:“我還有事情,不跟你說,先走了?!?p> “等一等!”中年男子喝止著,往前走了兩步,蹲在假山上,居高臨下看著她道:“你那首詞不錯,是自己做的嗎?”
李清照的詞,總不可能是這里的人做的,常樂只好隨口道:“是呀?!?p> “宮女之中,竟也有你這般才學(xué)的。”中年男子夸了一句,又問道,“你是哪個宮里的?”
常樂道:“長壽宮?!?p> “哦?”中年男子微微驚異,道,“長壽宮的?我經(jīng)常去長壽宮,怎么沒見過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常樂,是……”
常樂剛想回答自己是新來的,就見中年男子身后冒出來一個宮女。
“皇……”
男子也察覺到身后的腳步,趕忙回頭,用手示意那宮女住嘴。
那宮女這才看見假山地下的常樂,眼睛驀然睜大,露出極為駭異的表情。
常樂仍保持著仰頭的姿勢,自然也看見了她,對她那種不同尋常的神情弄得一愣,莫名其妙。
那宮女似乎是很不愿與她對視,跨過一步側(cè)身而站,把背對著常樂,似乎是跟中年男子說了句什么。
中年男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站起身來。
常樂見他們似乎有事情,便不再打算說什么,低下頭,緊了緊肩膀上的包袱,自顧自地?fù)沃鴤汶x去。
中年男子回過頭來,見她已然走遠(yuǎn)了,不由微微失笑。
“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呵呵,有意思……”他回味著這首詞,若有所思。
那宮女見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便蹲身施禮,又道:“皇上,昭儀還在等著您呢,時間久了怕是早膳涼了,請皇上還是先去用膳吧?!?p> 中年男子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轉(zhuǎn)身離開。
宮女跟上去之前,卻先回頭看了一眼常樂遠(yuǎn)去的方向,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忽然捏緊,眼中滑過一絲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