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yàn)檫@壇子醬牛肉可是祖父的“專屬菜肴”,別人從來都不能動用的。在飯桌上,就算你只是一個小毛孩子,你也不能去覬覦。至于什么時候能吃到,只有等祖父他老人家大發(fā)慈悲,主動“賞”你一塊的時候了。
不過,二房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個人享受到這種待遇。
莊戶人家重視牲畜,輕易不舍得殺牛馬,牛肉等物也就成了金貴東西了。在劉家,牛肉本來也可以不這么金貴的,但是,因?yàn)閯⒗蠣攦€省成性,醬牛肉也就成了只能他一人入口的東西。
其實(shí),關(guān)鍵是這不是牛肉的問題,而是權(quán)利的問題。
這就是所謂的“規(guī)矩”,等級森嚴(yán),涇渭分明。
既然你不主動賞,我只好主動拿了。
此時杜大娘正在門外忙著什么,面朝外,根本沒有回屋的意思。。。
二爺從城里徒步走回家,餓了大半天,正饑腸轆轆呢,再加上被自己親爹晾了一把,連眼角的余光都沒給,心里的無名火蹭蹭的往上燒著呢。
可惜,對著自己妻子又不敢發(fā),正想找茬發(fā)作兒子呢,兒子卻又不在。
二爺在屋里轉(zhuǎn)著圈子,正滿心的煩躁呢,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
仔細(xì)一看,雖然菜式簡簡單單,卻勾得人食指大動,竟然都是自己平時最愛吃的。
噴香的手搟面挑動著他的味覺。。。不過,吃到中間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藏在面里頭的切成小丁的牛肉。
他當(dāng)然曉得里頭的緣故,一下子愣住了,不禁抬頭去看女兒。錦華正坐在桌邊看著他吃飯,臉上一臉滿足的笑意,見他抬頭還朝他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
二爺想說什么,不知怎么的,卻怎么也說不出來,只好低下頭猛扒。惹得曾氏在一邊直嫌棄,“你慢點(diǎn)吃,餓死鬼投胎啊你!”
二爺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飯菜一掃而光,心里對女兒和兒子積攢的怨氣也奇跡般的散了不少。
錦華見二爺吃的香甜,心里甭提多高興了。在此之前在廚房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要知道,手搟面還是錦華特意主動提出來跟杜大娘學(xué)的。這個家里,愛吃手搟面的并不多,像大房那邊就都不愛吃面食,平時吃米飯比較多??釔凼謸{面的只有三個人,她祖父,她爹,還有她自己。
說起來也是奇怪,在這個家里,她爹跟祖父不但脾氣像,連口味都差不多,但是祖父偏偏就是看不上她爹。真是咄咄怪事也!
屋里的氣氛正一團(tuán)和氣,錦年卻滿頭大汗的闖了進(jìn)來,一抬眼看見他爹,便激靈靈打了個冷戰(zhàn),趕緊立正站好,低眉順眼叫了一聲,“爹?!?p> 二爺看兒子身上臟兮兮的,臉上也跟花臉貓似的,又動了怒,拉下了臉問道,“這是打哪兒來啊,劉大少爺?”
錦年一聽嚇了一哆嗦,“爹,我,我去大川哥家了?!?p> 劉二爺猛的一拍桌子,“一口氣把話說完!去他家干嘛了,弄得身上這么臟,成何體統(tǒng)?”
錦年不禁倒退了一步,臉都白了,“我去幫著大川哥摘果子了,吃完飯后又跟三川玩了一會兒?!鳖D了一下,又從兜里掏了掏,掏出兩個挺大個的黃澄澄的梨子來,討好的道,“大川哥給我的,我,沒舍得吃,給娘,還有您,留著的?!?p> 錦華早已經(jīng)悄不聲兒的站在了錦年身側(cè),隨時準(zhǔn)備攔下父親的暴風(fēng)驟雨。如今看著孩子傻不愣登去討好的樣兒,不禁撲哧一下笑出聲來。
錦年性子雖然沉悶,其實(shí)是一根筋,犟起來誰說都不聽。如今這是怎么了,居然還學(xué)會哄人了!這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其實(shí),這也是錦年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
他的好朋友三川是個頂調(diào)皮的家伙,一刻也不老實(shí)的到處亂竄。錦年最喜歡和他一塊玩耍。
至于姐姐一直推崇的大川哥,嘁,錦年暗地里撇撇嘴。他一點(diǎn)兒也不喜歡大川哥。
其實(shí)呢,大川哥對自己也蠻好的,對自己很親熱,毫不夸張的說,幾乎跟對二川、三川差不多了。家里窮成那樣,可是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有三川的,就有自己的。
按理說,自己也該知足了。反常的地方就在這兒呢。他就是覺得大川哥對自己太熱情了,讓人很不舒服。而且,還總是拐彎抹角的打聽“你姐姐在家里如何”,嘁,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子么!
我姐那是什么人啊,就你那樣,也有膽量肖想我姐?哈,滑天下之大稽!
不過,這事,他是不會說出來的,跟誰也不說。
三川整天調(diào)皮搗蛋,卻從來不挨揍,不但如此,而且一家老小上上下下都特別寵著他。而自己呢,整天聽話乖巧,卻時不時的被訓(xùn)斥,這到底是為什么呢?
錦年終于第一次,把自己最煩惱的事告訴了自己最親近的朋友。
三川得意的笑了,露出一口跟他哥一模一樣的大白牙,大大咧咧的一拍錦年的肩膀,擠著眼睛調(diào)笑道,“兄弟,我是有秘訣的,你學(xué)著點(diǎn)吧!”
嘁,什么秘訣啊,不就是拍馬屁么?錦年對此表示強(qiáng)烈的鄙視。
這兩個梨子本來是大川哥非得塞給自己的,雖然他們家的梨子確實(shí)長的比別家好,又大又脆還特別甜,可是,你眼光閃閃爍爍的,說話吞吞吐吐的,不就是想送給我姐吃么,我偏不讓你有機(jī)會獻(xiàn)這個殷勤!
正在危急關(guān)頭,三川的以身示范起了作用,錦年急中生智,在那一瞬間,他被三川附體了。
二奶奶也笑了,眼里好像還有亮光在閃。
這么些年了,她何曾聽見整日郁郁寡歡的兒子說出如此貼心的話來??!有時候,自己靜下來想想,自己辛辛苦苦把這一雙兒女拉扯大,也沒指望他們長大后能如何的回報(bào)自己,其實(shí),只要他一句話,只要那么一句話,這么些年的辛苦和付出就全值了!
二爺?shù)哪樤僖矑觳蛔?,發(fā)作也不是,不發(fā)作也不是,十分精彩。
他一向性子寬厚,就是跟兒子怎么也不對付。但是,既然別人都說了好話,他的火氣無論如何也發(fā)不出來。
錦年說完了,自己也害羞的低下了頭。剛才自己是不是吃錯藥了?太丟人了!恨不能在地上找條縫鉆進(jìn)去!
錦華使勁揉了揉錦年的腦袋,笑道,“壞家伙,怎么學(xué)的這么會說話了?讓我來看看,難道這嘴上抹了蜜不成?”
二爺自己別扭了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自懷中摸了半天,方摸出一個荷包來,又從荷包里鄭而重之的取出一個純銀雙魚的佩飾來。
曾氏早已經(jīng)看見,疑惑的上前接了過來,“你這是打哪兒弄來的這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