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不可能!”
荀寧吟誦完,回過頭咧開了嘴望向了潘律,這副表情在潘律眼中,已然是一種無形的嘲諷。
“皇上!這首詞,必定是前人所做,是荀寧抄襲的!”
如同瘋狗一樣的言語,從潘律口中說出,似乎他已經(jīng)忘卻眼下乃是紫宸殿朝議之處。
“荒唐!堂堂的大臣,在大殿上肆意咆哮,還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趙頊呵斥了一聲,便是發(fā)出了一陣?yán)湫?,眼前的這個潘律就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非要將荀寧逐出國子監(jiān)不可嗎?
“臣……臣知罪!”
潘律被趙頊這一聲呵斥嚇得一個激靈,立刻收斂了起來,跪在了地上,不斷叩頭。
“臣,荀寧,愿請陛下品鑒這首詞!”
“朕雖然不會寫詞,但朕能聽得出來,你荀寧寫的是邊塞從軍的壯志。大宋有你,此乃萬幸!若是人人如你一般,立志從軍報國,我大宋也未必會憂慮遼國!”
趙頊點了點頭,表示對荀寧所吟誦的詞的認(rèn)可。
“在這紫宸殿上,有不少人文學(xué)造詣絕佳,蘇子瞻,你來品鑒一下吧?!?p> 趙頊點了蘇軾的名,蘇軾便是小步走出了班列,開口說道:“荀寧這首詞,臣用兩個字豪放來形容。若是仔細品讀起來,就仿若是自己置身于雁門關(guān)軍營之中。臣尤為喜歡那句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這一句,寫出了荀寧不貪戀權(quán)位,報效陛下的心思。此人大才,若是將來不能夠得到重用,實在是太可惜了!”
荀寧站在那里,聽著蘇軾的點評,他心里明白,辛棄疾想要表達的絕非是這等意思,但眼前的背景和辛棄疾當(dāng)時所處的境況完全不同,故而兩者之間會有偏差。
“叔原,你工于詩詞,也說說看吧!”
“臣告罪!這首詞,可以流傳千年,足可見荀寧功底之深厚,遠不是某些小人說得那樣毫無文采。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臣是決然寫不出來的詞句,如此豪言壯語,亦是讓人聽得心潮澎湃!”
紫宸殿中很多人聽到晏幾道說到小人二字,臉色就變得古怪起來了,尤其是跪在地上的潘律,神色更是難看。
這小人說得是誰?不就是說得我嗎?好你個晏幾道,竟然敢公開叫囂本將,看我回頭不好好收拾你一番。
潘律心中雖然這么想著,但是并沒有表現(xiàn)出來:“皇上,是臣有眼無珠,不能看清荀寧的能耐,臣知錯了!”
“嗯,既是如此,那你覺得荀寧有沒有毆打過你家公子潘璟呢?那三舍法是否還要廢棄呢?恩蔭選官,要不要擴大范圍呢?”
趙頊再次冷笑,現(xiàn)在,荀寧的七步成詞已經(jīng)完成,朝議的主導(dǎo)權(quán)便是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上。于趙頊來說,因荀寧之事引起的三舍法爭議,現(xiàn)在是時候有個結(jié)論了。
“是臣無德無才,乞請陛下治罪!”
潘律沒有接趙頊的問話,他的問題很難回答,因為不管哪種回答,對潘律來說都沒有好處。
若是潘律承認(rèn)三舍法是合理的,他就要得罪梁太師;若是潘律極力反對三舍法,他以后就得成呂惠卿的眼中釘。
正當(dāng)所有人都在等著潘律接下來的回答的時候,種詁突然走出班列,高聲喊道:“臣,種詁,參奏潘律毫無君臣之禮!請陛下圣裁!”
剛剛潘律叫囂著要彈劾種家種詁,現(xiàn)在種詁竟然要參奏潘律,這兩個人是在針尖對麥芒嗎?
事情再這么鬧下去,恐怕無法收場了。
這是荀寧的第一想法,但他現(xiàn)在的身份,無法直接向趙頊進言該如何做,只能站在大殿之上看著。
“嗯,潘律你確實有點無禮了,朕若是不罰你,恐怕百官們效仿。太師,你說是嗎?”
趙頊的這一次表態(tài),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尤其是梁靖,此刻他已然明白,眼前的皇帝,支持新法的態(tài)度是堅決的。即便是王安石離開了京城,也沒有改變趙頊想要變法的決心。
“皇上,臣老了!對于此事,不敢多說什么?!?p> 梁靖是個老油條,他的話旁人一聽就明白,這是想把如何處理潘律的決斷權(quán)交給趙頊。
說得更明白一點兒,今日朝議,梁靖想要借荀寧一事,對呂惠卿等人發(fā)難,但是并沒有收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現(xiàn)在趙頊將處置潘律一事交到梁靖的手上,那就是在為難梁靖,若是趙頊按照梁靖說得做了,那今后保守派誰還會信任他這個太師?若是不做處理,那皇帝趙頊的面子也就掛不住了。兩難之下,梁靖只能如此回答。
“國舅爺,你看呢?”
“皇上,此事須得主管政務(wù)的呂相來決斷?!?p> 高士林也跟梁靖一樣,他不想因為此事得罪潘律,故而將決斷權(quán)推給了呂惠卿。
荀寧站在殿中,聽著這幾位大臣之間的對話,心中不禁苦笑,事情發(fā)生的時候,什么人都要摻和上一下,等到了要分擔(dān)責(zé)任或者是做有風(fēng)險擔(dān)當(dāng)?shù)氖虑?,這些大臣們竟然踢起皮球了。
“臣據(jù)實而奏,潘律因潘璟之事而遷怒于新法,以至于毫無君臣之禮,皇上應(yīng)當(dāng)重責(zé)?!?p> 呂惠卿似乎是逮到了機會,直接就給潘律定下了罪責(zé),趙頊也是滿意的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潘愛卿,朕念及你是因為父子情深才做出了如此荒唐的事情,你父子兩人皆得重罰,著吏部考量,罰俸半年。至于潘璟,乃是今日之事的源頭,由此足可以見得他才學(xué)并不怎么樣,卻專一撥弄是非,如此之人豈能大用?著國子監(jiān)有司,剝奪潘璟升舍資格,明年不得入考武舉!”
“皇上!您不能這樣??!請您念在微臣功勞,不要加罪于犬子!”
跪在地上的潘律怎么也想不通,到了最后他竟然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他心里非常明白,此事絕不是因為自己無禮于朝堂而導(dǎo)致的。此前,變法派與保守派之間的爭吵,最終的結(jié)果是保守派想拿荀寧作為收尾,好能夠有臺階下。
只是保守派的所有人都沒有想到,荀寧竟然真的做到了七步成詞,沒有辦法,為了事情能夠順利收尾,總得有人犧牲吧。那這個人不可能是種詁,因為皇帝支持著呂惠卿,也看好荀寧,那只能是潘律這個發(fā)起人背鍋了。
如果僅僅如此的話,潘律也就心甘情愿了,畢竟罰俸半年并不是什么大的懲戒??膳寺蓻]有想到的是,趙頊竟然連坐給自己的兒子潘璟,這下他就有些坐不住了。潘璟是潘家未來的希望,無論如何都不能出什么差池。
然而,趙頊并沒有理會潘律的喊冤,他隨手一揮,就有衛(wèi)士將潘律拖出了紫宸殿。盡管潘律不斷掙扎喊冤,但已然沒有誰站出來為他說上一句話了。所有人都明白,今日朝議之爭,已然沒有什么懸念了,趙頊不會擴大恩蔭選官的范圍,至于潘律,他不過是兩派斗爭的犧牲品罷了。
朝堂很快就安靜了下來,趙頊將目光投向了種詁,道:“吏部擬的改官名單,朕剛看過了。朕想了一下,種愛卿的侄兒種師和,似乎也到了改官升遷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