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完好無損回到阿房城的消息頃刻間便傳開了。
軍心一震，士氣大漲。
燕軍長驅(qū)直入，攻陷了長安外城。
全軍大喜中，倒有一人，頗有些不安。
韓延?？赡饺輿_與錦行待他一如往昔，像是不知情的模樣，他又不由松了一口氣。
他多年浸淫在鮮血之中，午夜回魂驚夢，早已不是當(dāng)初不諳世事的青蔥少年。
離心離德，亦能不露聲色。
長安內(nèi)城百姓惶惶不可終日，事已至此，外城被俘庶民卻是大義凜然。
竟欲放火燒營。
可惜終歸是靡靡之眾，癡人說夢罷了，火勢順著風(fēng)轉(zhuǎn)，燒到了自己身上，倒果然哭聲震天，死傷無數(shù)。
圍困長安數(shù)日后，苻堅在宮中又驚又怒，終于坐不住了，上了城墻，要慕容沖見駕。
錦行自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一道去了。
苻堅高喊：“慕容沖，你竟還敢來見我？”
慕容沖抬起頭：“陛下要見，我自當(dāng)從善如流?！?p> 苻堅嗤笑：“死而復(fù)生，你可當(dāng)真是策無遺算啊。”
慕容沖淡淡一笑：“君不亡，我又怎能死呢？”
錦行輕笑出聲：“陛下，我唱的戲好看嗎？”
苻堅氣極：“好好好，你可真是繼承了丞相的衣缽。”
他稍一頓，又對慕容沖道：“孤此生做了三件錯事，第一件，心慈手軟當(dāng)初未將爾等燕人屠戮干凈，第二件，一時惻隱將你放出宮去，第三件，顧念舊情令你同蘇錦行成婚?！?p> 慕容沖看著他，唇角微微上揚：“陛下倒真是說得冠冕堂皇?！?p> 錦行同慕容沖對視一眼，笑了一笑：“是該要謝謝陛下做的錯事呢。我這人，向來知恩報恩，眼下兵戎交接，自然要拜別陛下?！?p> 她說著，果然在城墻下拜了三拜。
“一拜，亡國。”
“二拜，喪名。”
“三拜，畢命?！?p> “你……你們……”
苻堅幾近氣絕。
回了營帳，錦行捧腹大笑，邊笑邊道：“小八，你說，我們這算不算是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可是，我看見堂堂君王被我氣得說不出話，差點要從城墻上跌下來，就覺得好笑?！?p> 慕容沖瞧了一眼捂著肚子蹲在地上眼角泛淚的錦行，無可奈何地將她提了起來，放在榻上，斜眉輕輕一挑：“夫人這幾日，就乖乖待在帳中。不出三日，他必出兵?！?p> 第二日，苻堅果然出兵，令猛將楊定率騎兵出城主動進攻。
旌旗獵獵，戰(zhàn)鼓雷鳴。
慕容沖卻沒有上陣，坐在帳中喝茶。
錦行偷偷看他一眼：“小八，你其實不用在這里監(jiān)視我。雖然我也不想你沖鋒陷陣，但是你不去的話，有礙士氣?！?p> 慕容沖放下了杯盞：“夫人，要不要打個賭？”
錦行起了興致：“什么賭？”
慕容沖淡淡一笑：“不出一個時辰，秦軍必敗?！?p> 錦行眨了眨眼：“賭就賭，既是賭，賭注為何？”
慕容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泛起了笑意，緩緩道：“一夜、二十次？”
錦行：“……”
靜了半晌，錦行眼波一轉(zhuǎn)：“不如，我抄一篇佛經(jīng)，這佛經(jīng)我從前抄過，大約，就需要一個時辰的光景。若我抄完，未有捷報，你就輸了?！?p> 慕容沖看著她：“就如夫人所言?！?p> 這佛經(jīng)，錦行早已銘記于心，自是筆走游龍，行云流水，不敢有半分松懈。
倒不知過了多久，反正這佛經(jīng)快要大功告成。
“報！”
帳外有人高喊。
錦行握著筆的手一滯，停在了半空中。
這人進來，掩不住的喜意，拜道：“稟王爺，我軍大獲全勝。還捕獲了秦將楊定?！?p> 慕容沖屏退此人，拿折扇輕輕點了點桌面：“夫人，你輸了?！?p> 錦行眼珠子骨碌碌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忙不迭將那密密麻麻的紙張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臉不紅氣不喘：“我寫完了?！?p>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瞧了一眼，暗暗一笑：“少了一撇，也是未完。而且，夫人這字，寫得可真是好呢。”
他稍頓了頓，松了手：“嗯，為夫看出來了，夫人心亂如麻?！?p> 錦行氣急敗壞：“你誆我。你說，你使了什么計，怎知那秦軍會??？”
慕容沖道：“陷馬坑?！?p> 他深知城墻之言，苻堅氣極，頭腦發(fā)熱，加之有人近前進言，必傾盡一切主動進攻。
楊定月前，不知何處聽來連環(huán)馬陣法，以此法勝了兩局。乃是他誘軍深入之計。
數(shù)日前，他便令人挖了陷馬坑。
楊定驍勇善戰(zhàn)，但血氣方剛，不疑有他，狂奔追敵，這連環(huán)馬雖好，可惜一損俱損，齊齊跌入那坑中。
全軍覆沒。
是夜，錦行躲在僻靜無人處看星星。
“夫人，該回去了。”
慕容沖忽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微微笑著。
錦行哼了一聲，不肯回去。他不由分說地將她提了起來，半推半就回了營帳。
她倒好，一落了地，就先發(fā)制人、以柔克剛地抱住了他：“小八，我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的女子同小人，可不是君子呢?！?p> 他一怔，有些想笑，低下頭在她耳邊道：“夫人不是，為夫卻是。金口一開，怎能不履行？”
他陡然抱緊了她：“不過，夫人若是怕，那就換一個?！?p> 錦行捂在他懷中，含糊著說：“換什么？”
慕容沖噙著笑意：“那就換夫人，永不忘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