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貴話語的背后,是整座東京城對岳飛這位新任神武右軍都指揮使的信任與尊崇。
全軍都相信,這位一代名將能戰(zhàn)必勝、守必固,由他統(tǒng)帥,哪怕以少擊眾,以弱攻強,也能依靠他杰出的指揮才能,獲得勝利。
但哪怕深孚眾望,岳飛卻依舊十分嚴謹穩(wěn)重,望著王貴問道:“沒錯,由我指揮,神武右軍或許足以擊潰這兩個女真猛安。但又有何意義?”
“這只是女真人兩個普通猛安而已。擊敗他們,女真人可以再調(diào)集來一支又一支的猛安。”
王貴的一腔怒火仿佛瞬間被一盆冰冷涼水撲滅,終于明白此前的沖動與怒意究竟有多莽撞。
女真人如今還兵強馬壯,擊潰他們兩個猛安,完全無法影響局勢。但這支最精銳的神武右軍中軍恐怕就要在戰(zhàn)事中損失殆盡了,很難再有所作為。
隨后王貴認真的向岳飛行禮致歉,說道:“我只顧匹夫之勇,卻是誤會了太尉,此時罷戰(zhàn)的確是上計?!?p> 岳飛卻笑著說道:“官家此前視察征兵時時曾言,國家興亡,匹夫有責。若我大宋士民皆有你般血勇,則金人何足為懼?更何況,誰跟你說,我要罷兵休戰(zhàn)了?”
聞言,王貴慚愧的神情一震,眼神雪亮的望向岳飛。難道……?
王貴還未來的及詢問,耳旁已經(jīng)傳來隆隆腳步聲,所有人欣喜的聞聲望去,只見一支旌旗飄揚、甲胄鮮明的軍隊已經(jīng)沿著御道兩側(cè)士氣高漲的開赴過來。
有人歡呼道:“是神武右軍前軍、后軍與皇城司!”
“這么多軍隊?怕是有五千人了吧?難道有大動作?”
張憲從軍陣中走出,笑意盈盈的望著王貴,問道:“怎么樣?還能提的動刀,再戰(zhàn)一場嗎?”
王貴興奮的大笑,拍著胸膛吼道:“我這會兒壯的像頭牛,再戰(zhàn)十場又何妨?倒是你這臉色蒼白,身上還掛著傷,可別倒在了戰(zhàn)場上。”
“那便比一比今夜誰砍下的金人腦袋更多?!?p> “行!我也不欺負你,上一戰(zhàn)首級不算,就從下一戰(zhàn)開始。我們?nèi)ツ睦???p> “東城!”岳飛語氣堅定的說道。
“東城?”王貴驚嘆一聲,他只是性格莽撞,但并不缺才能,很快便想通其中關鍵,興奮的一拍大腿,說道:“這便是太尉說的先勝后戰(zhàn)吧?我等剛才還在西城大張旗鼓,高歌猛進。整座東京城都知道我等正在猛攻西城,東城金軍絕對意想不到我等會忽然調(diào)轉(zhuǎn)兵鋒,穿越內(nèi)城,神兵天降在東城?!?p> 岳飛欣慰的點頭,能夠想明白這一點,王貴將來獨領一軍便能學會避實擊虛,聲東擊西了。
當然此次猛攻東城,更關鍵的一點在于鼓舞外城軍民士氣。
就如此前所言,女真人兵強馬壯,神武右軍的意義絕不在于同金軍逞一時之勇。而在于激勵東京軍民,讓他們知道朝廷主戰(zhàn)之決心與意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神武右軍就是點燃全城戰(zhàn)意的那點星星之火。
隨著岳飛堅韌、果決的意志,神武右軍不顧疲憊、嚴寒,迅速開拔出了東城。
此戰(zhàn)神武右軍中軍、前軍、后軍各出動兩千人,外加皇城司兩百余人,共計六千人出戰(zhàn)。
聲勢浩蕩、火光沖天,從東城三門次第出擊,打得金軍措手不及。
大雪阻礙了金人繞城傳令的速度,傳遞的信使還在南城繞路趕來的路上,東城金軍一直以為宋軍今夜在猛攻西城,完全沒有料到宋軍會忽然出現(xiàn)在東城。
負責防御三座城門的萬戶,不得不集合兵力抵擋宋軍在最南側(cè)的進攻。
此前岳飛便曾率軍意圖在這里突入城墻,如今又從最南側(cè)殺出,所有宋軍都以為宋軍今夜的意圖是再次猛攻此地。
但岳飛的善用兵變化若神,再一次令金人陷入全面被動局面。
當金軍在東城的主力南下,宋軍兩千人卻再次從東壁最北側(cè)的城門殺出。于是金軍防線大面積崩潰,負責挖筑工事的金軍被驅(qū)趕的滿城逃竄。
宋軍一直在等待金軍北上救援,然后主力從中間城門殺出,將金軍主力攔腰截斷。從而打出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
但金軍似乎已經(jīng)料到宋軍意圖,見到北部防線糜爛,主力便果斷撤退,向東撤到了外壁城墻,依托城墻進行節(jié)節(jié)反擊。
金軍主力的撤退,卻帶來了一個極為嚴峻的局面,那就是散開屠城的金軍士卒失去了強力依托,流落在了四面無援的東京城內(nèi)。
這一幕實在太令東京軍民興奮,宋軍主力與金人主力在城墻附近激戰(zhàn),劇烈的爆炸聲,猛烈的大火,映照了戰(zhàn)線的慘烈。所有軍民都清楚,金人主力一時間無法突破宋軍重圍,只要爆炸聲還在,就說明大宋禁軍防線依舊穩(wěn)固。
那在外壁與內(nèi)壁之間的東京軍民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密密麻麻的百姓從藏身之處涌了出來,帶著繩索、刀劍、弓矢在黑暗中四處搜尋藏匿的金軍士卒。
此時東城已經(jīng)不僅僅是慘烈了,而是驚悚、詭異、森冷、恐怖。
對金軍士卒而言,這不是一場戰(zhàn)事,而是一場比鬼捉人更恐怖的血腥故事。
零散的金軍士卒必須要捂緊嘴巴,瑟瑟發(fā)抖的藏在隱蔽處,以防止被東京軍民找到。
被傳說中的厲鬼抓到,最多一死。
但被東京軍民抓到,真的會生不如死。金軍上下都十分清楚,自己曾經(jīng)在這座帝都城內(nèi)犯下了怎樣的罪行,會得到怎樣的報應。
更可怕的是,宋朝皇帝酷烈血腥,十分崇尚以直報怨,以血還血。東京軍民上下都彌漫著大復仇思想。
這導致哪怕懵懂稚子都走上了街頭,跟隨父母一同尋找隱匿的金軍士卒。
一名受傷躲在燒焦廢墟中的金軍士卒,以碎石將自己堵得嚴嚴實實,只留一雙眼睛關注著外部情形。
幾隊東京軍民走過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黑暗中的傷兵,直到一名瘦弱的兒童路過,他矮小的身材一眼見到了縫隙中的眼瞳。
金軍士兵一瞬間驚的心跳驟停,面露哀求之色,希望這位幼童能默不作聲。
但下一刻,幼童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我找到你了哦……”
血腥、驚悚還在東城各處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