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65 僧侶
眼前的教堂并不會讓人聯(lián)想到是尸鬼的產(chǎn)生地,無論是神秘的天使呢喃還是外面進行的屠殺都與此地相隔很遠。
甚至連內(nèi)部裝潢也很平凡,如同隨處可見的平凡小鎮(zhèn)上唯一的教堂一樣。它不應(yīng)該在地下,而是在鳥語花香,溪水流淌,二三人家的鄉(xiāng)村小道上。
空曠的教堂內(nèi)部,零散的擺放著長椅,現(xiàn)在一個教徒也沒有,只有正在跪拜的神父一人。他沒有頭發(fā),但不能說是光頭。
因為他的臉正像是云在日記中所見過的描述一樣,不折不扣的矩形,標準的好似幾何課本上的圖形。鐵青色的頭皮也讓人絲毫聯(lián)想不到這是能長出頭發(fā),反而覺得天生就應(yīng)該無機質(zhì)的反射金屬的光茫。
方臉神父不停的跪拜著,頭與堅硬的地面相撞,嚴絲契合,怪不得他的額頭沒有一絲弧度,平平整整。空曠的教堂之中,不停響起的頭與地面相撞聲,低沉朝四面八方傳開,帶來一絲晨鐘暮鼓的東方韻味。
云看向方臉神父跪拜的對象,他早在日記之中就從文字描述中想象過,在那洇紙的狂亂筆記中感受過,更在他的感知中仔細揣摩過,可現(xiàn)在他依舊無法言明雕像上造物的感覺。
老實講,單從視覺上來看,雕像怎么也不是人一眼就能喜歡上的對象。那不是網(wǎng)絡(luò)小說中描述的俊男美女帶著翅膀的天使形象,亦非普羅大眾眼中傳道的摩西圣保羅式的使徒。
是奇怪的長著復眼的核桃腦袋,是有著與巨大身體不符的六肢怪物,分明是石頭做的雕像,也能感覺到那股陰冷發(fā)笑的氣質(zhì),干癟枯死的質(zhì)感。
云并不覺得詭異,所謂的天使,所謂的使徒,就連上帝本身就是如此荒誕不經(jīng)的東西。比起這個,他倒是覺得道成肉身,三位一體,才讓人渾身發(fā)涼。
方臉神父恍若不覺有人進入,直到青子走到離他五六米的距離,停下腳步后,他才不急不躁地說:“兩位有何貴干?”
聞言,青子停下來的腳步加速向前,一個飛踢,將轉(zhuǎn)過身來的神父踢翻在地。神父并不在意,帶著笑意,仿佛是在撫慰迷途的羔羊,從地上站起來。
在地上的時候看不出來,但實際上他是一個很魁梧的男人,兩米多高的身材將長袍撐的滿滿當當。
他剛想說話,青子發(fā)射的魔彈接踵而至。青色的魔彈帶著灼熱飛行,帶著遠比飛踢要恐怖的力量,如濺起的水花般轟擊在神父的胸膛上。長袍被瞬間燒毀,余下不成樣的殘渣在爆炸掀起的風浪中爭相逃離了神父的肉體。
他整個身體于是一覽無余。沒有性別特征的下半身,整個身體如鋼鐵般與頭顱的顏色一摸一樣。在云和青子的注視中,虬筋結(jié)錯的肌肉開始膨脹,瞳孔被白色所取代。
“怪物。”青子罵道。
火焰就像遇到什么不可燃物一樣,連綿不斷的魔彈毫無作用的轟擊到神父身上。
魔術(shù)是人為制造的奇跡,但從其表現(xiàn)力上來看,不算是魔術(shù)師世界巔峰的青子,也能在燃燒自己極限的情況下做出摩西分海式的壯舉。這是哪怕連現(xiàn)在的云也做不到的神跡。
但魔術(shù)也就它致命的弱點,魔術(shù)是神秘的知識。在面對比魔術(shù)本身更古老更神秘的東西時,任何魔術(shù)的效果都會被免疫。作為幻想種頂點中的龍就更是如此了,青子在見到云的第一眼起,就沒有懷疑過這樣一個事實:
自己的所有魔術(shù)都對眼前這個,接近神秘起源的偉大古龍,或者說他就是根源本身,毫無作用。
對于魔術(shù)師來說,他們世代傳承家族與知識,付出生命為代價的也就是根源罷了。青子也不會懷疑,任何魔術(shù)師在看到云的時候,都會為那種美所征服,那是遠超一見鐘情的程度。
只是她恰好是異類罷了,不在乎根源與神秘。
眼前的神父無疑也免疫她的魔術(shù),這是最糟糕的一種情況。云隨時可以幫忙青子,但少女的神態(tài)以及肢體語言,無一不強烈的訴說著她想要單槍匹馬地解決罪魁禍首地愿望。
云不幸的發(fā)現(xiàn),他身上的人味果然還是淡了許多。哪怕眼前的神父殺死了那么多人,他也沒有強烈如青子般毀滅一切的情緒。
但他尊重青子的愿望,理智的感知著周圍的異變,確保青子的安全以及神父的死亡。
“螻蟻啊。”神父說,“你們連吾是誰都不知道?!?p> 青子置若罔聞,接連不斷地發(fā)動著攻擊。拳腳不斷地攻擊到神父膨脹的軀體上,效果卻和打在鐵上差不多,完全沒有影響。
你倒是是誰?云想和嘴上幾句,卻完全無法和他交流。
他舉起手,在狂風暴雨的打擊中擺出祈求甘霖的姿勢?!澳阋詾槲沂莵磉@里干什么?是來陪你們玩過家家的嗎?”他就像是擁抱著一群并不存在的教眾一般,他的手像一張鐵網(wǎng)將圍在一起的教眾牢牢捆在一起。
面對青子意在取他姓名無動于衷的肌肉肉猛然收緊,彎曲的血管膨脹,變得更加顯眼。他的臉開始變得扭曲,如同承受了莫大的痛苦般,與云和青子看不見的幽靈般的教眾發(fā)出了痛苦的嘶吼。
明明肉體在痛苦中痙攣,聲帶在顫抖,肌肉在擠壓中變形出血成為肉泥。在顫抖的呻吟中,他的聲音出奇的明智。
原諒我,云這么想到,他搜腸刮肚也只能找到這么一個詞。聽起來他不像是正在蛻變?yōu)榛蔚墓治?,而是能說出菩提本無樹的睿智僧侶。
他在與看不見的故人對話。
“吾所為何求?”
“真正的睿智。”
“吾何處求之?”
“僅在自身之內(nèi)”
“吾,所向何方?”
神父鋼鐵般的皮膚變得干癟起來,各式各樣的手開始從后背生長出來。數(shù)十張臉開始裂開,露出了無數(shù)雙瞪得大大的人眼。
像是把無數(shù)死去的人的手臂,眼睛,人臉拙劣的貼在身上。他的身體開始膨脹,背上胡亂揮舞的手臂足以摸到教堂頂部。他用無比冷靜的聲音回答最后的問題:
“明知故問,這矛盾的時間,螺旋的盡頭!”
云把場地讓開,現(xiàn)在是青子與不可說明的怪獸之間的對決。
她躲過揮舞過來的觸手,不出意料,魔彈在怪物身上瞬間消融。
可偏偏她此時只有這一種手段,況且對于怪獸毫不知情。怪獸的大開大合的攻擊并不難躲避,只要拉開距離,就能清楚的判斷移動方向??赡驱嫶蟮纳碥|并非擺設(shè),被觸手打中或是被它壓倒會怎樣,青子不用想也知道。
死去是最好的結(jié)局,更多的可能是被同化和吞噬。
它緩緩前進,青子身后就是大門,怪物龐大的體型不可能進入狹窄的甬道,她也可以呼叫云的幫助。
好吧,在這種時候,青子不得不承認,她覺得自己對云還是有一點意思的。這就像是與班上的學霸漂亮班長單獨相處,雖說自己不一定有與她發(fā)展的想法。但總歸是還不愿意在她面前丟臉的。
她向右邊跑去,躲過左邊襲來的觸手,抄起教堂內(nèi)長椅。
她用魔彈點燃長椅,火焰在長椅上燃燒。右邊的觸手接踵而來,她滑步險之又險的躲過去,觸手就在她面前重重砸下。
燃燒著火焰的長凳重重砸在來不及抽走的觸手上,柔軟的觸手頓時血肉模糊。在重砸中斷裂的長凳碎片深深嵌入到了觸手之中,觸手就像是汽油之類的易燃物一樣,火焰熊熊燃燒,火苗沖天而起一時覆蓋了整個觸手尖端。
青子將手中剩下的半截長椅扔到怪獸身上,扭頭那起另一根長椅。她在對付那只旅店的尸鬼時,就在偶然中發(fā)現(xiàn)尸鬼極度恐懼火焰的特性。那么順理成章就能猜想神父變成的怪物也是弱火的。
魔彈無法直接作用于怪物,因為怪物的神秘等級比她的魔術(shù)高。但怪物同樣會因為受到不摻加魔術(shù)的傷害。魔彈能作用于基礎(chǔ)的長椅得到火焰?;鹧鏁治镌斐纱罅總?。
這就是青子的戰(zhàn)略。
剩下的事情自不必多說,青子拉到遠處,當觸手向她攻擊,就左右手各持著火的長椅,朝怪獸飛奔而去。接著便視情況而定,距離足夠近,就狠狠的拍在怪獸身上,若是夠不到,那就向上砸在觸手的中部或者尾部。
就剩下背后了,青子一個滑鏟,張牙舞爪的手臂早在火焰中焦黑而無法動彈,她貼著眾多人手,來到身后,踩在怪物背后,跳上去的同時,掄起左右兩臂的長凳就是砸在后背中央。
這是最后一擊!青子如此惡狠狠的想著,用力過于巨大,以至于在空中略微有些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撐在地上的左手被剩下的長椅鋒利的斷面處刺穿。
她此刻腦海中的腎上腺素就像沐浴在火海中的怪獸一樣,洶涌而下,她直視左手,把深深扎進手掌中的木頭拔了出來。留下了少女嬌嫩手掌上的空洞。
戰(zhàn)斗還沒結(jié)束,怪獸的渾身著火,散發(fā)出惡臭,觸手也頹然落下,但它仍在低吟。趁你病,要你命,青子只有一個念頭:
現(xiàn)在就要給爺死!
尖端還是血淋淋的斷椅燃燒著火焰。
如果說之前完成的供教徒使用長椅屬于一次性的長柄斧頭,那么現(xiàn)在在青子使用下斷成兩截的斷椅就是更快更靈活的闊劍。她面對怪獸不退不讓,右手抓著斷椅上的扶手作為劍柄,徑直朝它沖去。
斷椅輕而易舉的撕開怪獸的血肉,青子左手撥開被撕裂的肉塊,右手揮舞著斷椅向更深處挖去。
完整的長椅在燃燒的時候,因為青子特意用魔彈點燃最遠端,所以火焰直到長椅一半的位置。青子在使用是只會感受到火焰的灼熱而不會受傷。
而現(xiàn)在只有長椅一半長度的斷椅,火焰在整個斷椅上燃燒!
左手中未完全拔掉的小刺在手掌的張合中被捅進血肉的更深處,右手手掌于其說是抓著木頭,不如說是握著火焰。
火焰將手掌烤的焦黑,嚴重燒傷的皮膚裸露在外與木頭粘連在一起。又因為青子強悍的回復力,新長出來的粉紅的嫩肉沿著斷椅把手畸形生長著。
青子居然覺得慶幸,長椅的把手畢竟不用于專門設(shè)計用來握持的劍柄,她害怕自己一時脫力,將斷椅甩出去,失去武器。而在右手與把手粘在一起后,反而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總不可能,她右手脫落了吧?
青子幾乎將怪獸的下半部挖空,整個人鉆了進去,她用左手把怪獸核心的肉狠狠揪住,然后猛地向后一扯,足有教堂高的怪物居然向后倒去。
“精彩,實在是精彩?!钡乖诘厣系纳窀冈贈]有爬起來,他身上剩下的十多雙手鼓起掌來。雷鳴般的掌聲讓云產(chǎn)生了奇妙的錯位感,好像他還在藍星上,還在上學時的教室里,在課前演講結(jié)束后,聽到了教室里響起的掌聲一樣。
“能以人類之身做到這種程度,吾也難得一見。”神父極為欽佩的說,“罷了,算是給汝的獎賞好了,吾本無所謂死去,但汝等可要記好了:
這可是唯一的真實嗎?”
“等等,”青子一直未曾與神父交流,一直都是神父在自說自話,現(xiàn)在她說,“結(jié)云變成這個樣子,你是為了什么?”
“祭祀,或者說,召喚?!?p> 神父形成的怪獸爆開了,以一團血霧的形式,沒有留下其他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