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 蒸汽上的城市
諾德看著眼前的男孩，他的右眼平靜的盯著他。他猛然升起一種年輕時面對教會大人物前來禮拜時審視自己的感覺。男孩點了點頭，沒問為什么，也沒問是誰，跟在他身后。
他之前在路上所想的解釋的話全部泡湯，也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他的通用語還行，但也僅限于還行這個層次，能夠差不多聽懂語速較慢的話。要他開口的話，可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零云跟著身穿大衣的諾德，在街道上走過。周圍石質的圓形雕飾上是平整的拱橋，有著馬車在上面行駛，頗似立交橋。居住的樓房外外有著鐵質花雕圍欄裝飾，需要從街道向上走過四五級階梯，這里是城市的中產階級所在的地方。
他們開始向下走去。本就帶著一層暮色的城市里，伴隨他們下行的腳步，變得更加昏暗，好在四處都有煤油燈黃色光線照亮了路線。周圍的行人行色匆匆，幾乎人人身上都帶著一頂帽子，紳士們穿著考究的大衣，拿著手杖，與周圍的夫人小姐談笑甚歡。
零云突然意識到，在地下的建筑，不是隧道的規(guī)模，而是巨大到如同另一座城市一樣。他們在地下修建了離天花板有二三十米高的巨大建筑。他很快意識到了這樣做的目的性。
這里是城市的血管和樞紐，巨大的蒸汽車頭牽著長長的車廂，停在了他們面前。車門打開，人們說說笑笑，從一側進入車廂內，而里面的人則從另一側離開。月臺與軌道間沒有欄桿，也沒有任何用來檢票的設施，也意味著任何人乘坐如此的龐然大物在地下穿過這座城市，不需要任何費用。
諾德面露難色。零云敏銳的注意到了這一點，在龐大的人群中，只有寥寥幾個穿著制服看起來像是管理人員的人，他們沒有大聲招呼，看起來職責比起梳理秩序更像保證安全。
可人群自然而然按照車廂，分成了不同的群體。最前面的是帶著高頂禮帽和手杖的紳士以及小姐，中間的則是帶著圓頂禮帽的中產階級，最后是穿著軟帽的人。他了然知道諾德的疑慮。
“等會兒再見吧?！彼牧伺谋人愿咝┑闹Z德的肩膀，坦然向最前方的車頭走去。諾德苦笑一下，走進了籠罩在圓頂禮帽的海洋中的車廂。
說句實話，當一個人在人群中極為特殊的時候，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會吸引大量的目光。
零云面不改色，在各種目光的簇擁下，進入了最前面的車廂。這些上流社會的人物也并不安靜，他們用很是別扭的通用語與身旁的女士交流著，“伊莎貝拉小姐，你（您）今天看起來可真漂亮?！?p> 由于他們的發(fā)音實在是不準，零云也摸不清說的到底是你還是您。不過說到底，都是些奉承女人的廢話。他環(huán)顧一周，車廂內并沒有可供就坐的座位，人們像乘坐公交車一樣，靠拉著上面的扶手和欄桿保持平衡。
就在這時，響亮的蒸汽車頭的長笛聲蓋過了所有聲音，車廂緩緩開始了移動。巨量的蒸汽從車頭飛出，飄散到車廂中。他們似乎見怪不怪，頗為享受這在霧中的感覺。蒸汽車的速度不慢，但也不能用風馳電掣形容，在這種加速度下，的確不需要靠坐在座位上，或者死死抓著把手才能保持平衡。
除了穿著外，各個車廂上女性的數(shù)量也有微妙的差異。第二級車廂的女士最少，寥寥有幾個，也都和她的丈夫和孩子在一起。第一級車廂的女士固然很多都有著男伴，但看上去并不像那么親密的關系，只是與稱不上熟的人交際。何況還有很多單身的小姐。第三級車廂上的女士同樣不少，從穿著打扮來看，和旁邊的男士沒有任何區(qū)別，都是工作服樣的裝式。
蒸汽漸漸飄到空中，女士們收起之前用來捂住口鼻的有著刺繡的手帕，車廂里再度恢復了之前的氛圍。
“嗨，小姐，這蒸汽不錯吧。”零云對身邊的伊莎貝拉小姐說到。一旁的紳士像是被突然插進談話的零云嚇了一跳似的，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是啊，挺不錯的呢?！币辽惱〗阏f到，她穿著簡潔的高腰長裙，見零云對她說話，笑吟吟的轉過身來。
零云就她和天氣，蒸汽，和城市聊起來，不時把這位小姐逗得發(fā)笑。紳士一直盯著這里，很是有些不忿的樣子。他們說話都用的是通用語，雖然不知道為什么這個世界的通用語是自己的母語，但也多虧如此，零云才能順利的和他們交流。
這位紳士恐怕很早就像找自己的麻煩了吧，零云一邊不動腦子的和伊莎貝拉小姐說著沒什么營養(yǎng)的話，一邊看著他。在這個世界，通用語與其他語言的關系似乎與中世紀歐洲拉丁語與其他語言的關系一樣。
不管當?shù)厥鞘裁凑Z言，英語也好，西班牙也好，意大利也好，反正統(tǒng)統(tǒng)和拉丁語比起來只能算作不入流的土話，只是那些沒什么文化和身份的人用的方言。
零云猜想，大概是因為這里的教會指定的官方語言就是通用語吧。城市中那些精心修繕的哥特式教堂以足以表明教會在這個城市里超然的地位。
所謂文明就是這么一回事，局部的少數(shù)人用來標明自己身份的表演，由于多數(shù)人的贊成和盲從，而逐漸形成社會風氣。將以前的行為斥之為野蠻和無教養(yǎng)。
這位紳士之所以現(xiàn)在還按兵不動，大概也是因為自己的通用語說的不夠好，還帶著口音，以及覺得零云是與教會有關的人吧。零云很能理解這種心態(tài)，因為在他原來的地方，就會有人覺得與某些人交流，如果不用正宗的他們那里的方言，就會顯得自己很不文明。而如果那人用差到七扭八歪的自己這邊的話，就要感激的臨表涕零了。
他很自然的與這位小姐拉近社交距離，手自然而然地攬上她看起來極為纖細的腰際。
他之所以選擇忍受著飄散到車廂的蒸汽，到頭部車廂，正是為了來這里找找樂子的。當然，這里的人數(shù)較少，空間大得多也是重要的原因。
當汽笛長鳴時，海量的蒸汽掀起的風吹起了花邊裝飾的裙擺，怪不得這些人都是穿著長裙，零云這么想。當時伊莎貝拉小姐長裙下白色絲襪包裹的光潔小腿也露了出來。這也是零云找她搭話的一個原因。
不過當他用左手攬上她的腰時，心中倒是沒有半點旖旎的想法，從手上傳來的并非是姑娘身上盈盈一握的觸感，而是堅硬的束衣?？磥砻菜坪啙嵉目钍较拢┢饋硪策€是挺麻煩的，零云有些同情的想到。驗證這個時代的長裙下是否還有束衣，是零云與這位小姐搭訕的第二個理由。
蒸汽車緩緩停了下來，這種以蒸汽機作為內燃機的笨重機器，停下來和啟動都殊為不易，當然不可能像地鐵一樣，將?？康恼军c分的極為詳細。零云絲毫不懷疑，這樣的一條線路上，只有終點站和始發(fā)站兩個站點。
靠近車廂門的人把車門打開，人群開始離開車廂。零云毫不留情的走了出去，等到伊莎貝拉小姐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再這里。
“真是迷人的人啊?！彼龕澣蝗羰У膶ι砼砸恢笨啻蟪鹕畹哪惺空f道，絲毫沒有顧及他酸溜溜的心情。
零云快步離開這里之后，便放慢腳步，寬大的拱形穹頂以及尖形的彩色玻璃。在這里，教會的痕跡也無處不在。
他看到了在樓梯口等著他的諾德，他向那里走去，一邊想這里是教會與蒸汽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