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新曲子
氣派的府邸內，回廊蜿蜒曲折，回廊旁便是假山和湖景。在寂寥的深秋里這座院落還長滿了翠綠的植物，將這座空蕩蕩的公主府裝飾得沒那么冷清。
方思柳就像沒見過市面的鄉(xiāng)下人進城一樣，一路上東張西望四處打量，眼里寫滿了驚艷和好奇。
正當她沉浸在公主府的美景中時，她也在貼身女官的帶領下，在湖心亭見到了大公主趙玥。
她今日穿得很是隨意，一身孔雀綠的錦緞儒裙，外披一層灰綠色紗織外袍，看起來素凈卻又難掩她的高貴。
因為穿得很簡單，所以趙玥身上也沒有戴過多的首飾，那樣反倒會顯得頭重腳輕過于冗雜，她只用碧綠色玉簪束發(fā)，額間點綴一顆祖母綠寶石，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膚更加透亮。
“參見大公主。”
行完禮后，方思柳一臉歉意的對趙玥說道：“臣妾早就應該來拜訪公主殿下，只是前些日子意外受了點小傷，所以耽擱了一陣，還請公主殿下原諒臣妾?！?p> 趙玥客套的問道：“世子妃可感覺好些了？”
方思柳點點頭：“多謝公主殿下關心，臣妾已經好多了?！?p> “自上次世子妃奏完《賽馬》后，本宮找來許多樂師奏給本宮聽，卻總是奏不出世子妃當日千軍萬馬競相馳騁的那一番境界?！?p> 趙玥感嘆道：“本宮學會之后也總覺得差些味道，還望世子妃指點一二?！?p> 她坐在古箏旁，摒棄雜念后便在方思柳面前彈奏起來，她手上的玉鐲伴隨著她的動作發(fā)出清脆的叮當聲。
一曲奏完，她露出有些遺憾的表情說道：“終究覺得欠缺了些什么......”
方思柳點了點頭：“古箏比起二胡，聲音還是太清脆了些，對于馬的嘶鳴聲的表現(xiàn)力也差了一點?！?p> 趙玥心中有些失望，不過很快便恢復了。
她看向方思柳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從前本宮也找過不少世家夫人一道研究音律，她們都因為本宮的身份，不敢對本宮提出什么意見，只會一味地夸贊本宮的技巧?！?p> “不過是些阿諛奉承的諂媚之人罷了。沒想到，世子妃倒是個性子直率，點評也是一針見血?！?p> 方思柳笑了笑：“公主殿下真心喜愛音律，若是在這方面都要欺瞞您的話，那實在是太過分了些?！?p> 趙玥對方思柳的印象稍有改觀。
原本她是瞧不上方思柳這個繡花枕頭的，前兩年甚至在她的詩會上做出抄襲這樣令人不齒的事情，為了虛名而抄襲，在她看來方思柳實在是又蠢又壞。
所以當方思柳奏出那樣磅礴大氣的曲子時，她無法相信方思柳那樣品格低劣的人竟然有這樣的境界。
甚至當李千滉表現(xiàn)出對方思柳的在意之時，她都覺得難以理解。
不過如今真正同她接觸下來她才發(fā)現(xiàn)，方思柳這個人似乎和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樣。
“上次世子妃說到《賽馬》是在一本古籍中看見的，不知今日可否再演奏其他的曲子讓樂師記錄一番？”
方思柳點了點頭，隨后從丫鬟手中接過一把二胡。
“好琴！”方思柳接過二胡，眼前一亮。
趙玥笑道：“世子妃若是喜歡，本宮便送你了?！?p> “多謝公主殿下，那臣妾便厚著臉皮收下了?！?p> 方思柳握著琴弓，對于演奏哪首曲子還拿不定主意。
趙玥在原著中不過是一個出場寥寥的小配角，因此方思柳對她的認識僅限于“她是一個為女主提供出風頭的場合”的工具人。
所以這一次方思柳在拜見她之前，仔細打聽了一下她的生平，這才對她有了新的了解。
大公主打小便喜好琴棋書畫，沒有人能想到，她的夫君竟然是一介武夫，而且他憑借自己的能力當上了副指揮使。
二人結緣于一次秋獵中，她的夫君在她身處險境的時候救了她，二人便一見鐘情求陛下賜了婚。
婚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鳴，他練劍的時候趙玥會在一旁撫琴助興。
只可惜，她的丈夫最終還是死在了邊關，夫妻二人從此陰陽相隔、不復相見。
因為沒有孩子，所以趙玥后來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琴棋書畫之中，總是辦些詩會之類的聚會來打發(fā)時間。
方思柳知道這些后對她多了幾分同情，她太能理解這種與在乎的人陰陽相隔的痛苦了。
想到這兒，她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xiàn)出一首她曾經很喜歡的曲子，
“這首曲子叫做《黃昏》?！?p> 二胡聲起，趙月的心頭莫名一顫，一瞬間她似乎感覺到她記憶中塵封已久的的那個聲音，在她的耳邊如泣如訴。
聲聲二胡音就像一把尖利的刀刃不斷地切割著她的心臟，牽扯到她心底最深處的傷口，流下淋漓鮮血。
這首曲子轉音很多，似有似無的嗚咽聲縈繞耳畔，讓她覺得自己沉入了水底無法喘息，每一聲都讓她愈發(fā)沉淪，快要窒息。
曲聲漸近高潮，節(jié)奏逐漸明快起來，配上二胡獨有的悲鳴感，趙玥覺得她快要遺忘的那個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凝實......
不知何時，她的眼眶有些發(fā)熱，透過朦朧的淚水，她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那些被她埋藏起來的記憶一下子又浮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
她回想起她曾與他一道牽著馬，悠閑地在草地上行走著，他厚實溫暖的手掌握著她的手，黃昏將她們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也將她們的距離變得更近......
她又憶起他同她一起在這公主府放風箏的時候，他個子高挑總是故意戲弄她，舉起風箏笑著看她爭搶......
他還會在院子里的空地處舞劍，她在一旁為他伴奏，他會順著她的節(jié)奏揮舞，這時她便會使壞故意更快地撥弄七手中琴弦，然后看著他滿頭大汗手忙腳亂的樣子捂著嘴偷笑......
趙玥低聲呼喚一聲：“子辰?！?p> 驀然回首，她的身旁哪里還有那人的蹤影，不過是她一人牽著馬，在黃昏下呆呆站著，黃昏下她的影子很長也很單薄。
熟悉的院落里，放風箏的人也變了樣，幾個年輕的小丫鬟拉扯著風箏邊跑邊笑，而她只是靜靜的坐在一旁。
她不再前往院子里的那片空地，而是沒日沒夜的跑來這湖心亭里撫琴、作畫，只因這里足夠狹窄也足夠陌生。
一切好像和從前一樣，似乎又有些不一樣.....不過是因為，少了他而已。
少了她的子辰。
二胡聲緩緩落下，趙玥早已泣不成聲，她的臉上已是淚痕滿布，正不斷地重復著“子辰”這個名字，聲音隱忍而克制。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還有那個早已和她陰陽兩隔、活在她記憶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