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1日晚,我負責(zé)值班。夜里9點左右,我發(fā)現(xiàn)外城第七區(qū)出現(xiàn)異常的超凡波動。于是我?guī)е爢T胡東城前往第七區(qū)。當(dāng)我們趕到現(xiàn)場時,居民樓已處于一片火焰之中。胡東城熄滅了火勢。我和胡東城一同上樓,進入狀態(tài)異常的房間。然后就在這個時候,胡東城突然對我發(fā)起攻擊。為了自保,我制服了胡東城,呼叫援助并一直等到救援人員趕到?!?p> “……”
“說完了嗎?”
“嗯?!?p> “你愿意為自己陳述的內(nèi)容負責(zé)嗎?”
“是?!?p> “好的?!?p> 守夜人大樓的審訊室內(nèi),明亮的燈光照亮冷峻的房間。冰冷的鐵桌兩側(cè),一邊坐著張林,一邊坐著兩位守夜人的審訊人員。女性審訊者停下記錄,男性審訊者將審訊內(nèi)容通過深海內(nèi)網(wǎng)分享給對面的張林,同時道:“請您在這份記錄上簽字并按上手印?!?p> 張林面無表情地照做。
男性審訊者看著眼球前虛擬屏幕上出現(xiàn)張林的簽名,露出滿意的笑容,道:“張林隊長,接下來,我們會針對你的口供進行提問。您對此有異議嗎?”
“沒有?!睆埩置蚓o嘴唇,回答。
從新年夜被抓回守夜人大樓,以謀殺胡東城的名義關(guān)押后,這是張林受到的第十三次訊問。審訊者已經(jīng)換了兩三波,對他們會提出什么樣的問題,張林早已爛熟于胸。
“第一個問題,”吳旻關(guān)閉深海。和張林對提問內(nèi)容無比熟悉一樣,吳旻對張林的回答也非常清楚?!昂鷸|城作為您小隊的一員,您了解他的異能力是什么嗎?”
“嗯?!?p> “那么請問,他的能力是什么?”
“戰(zhàn)斗系,肉體增殖。”張林平靜回答。胡東城的異能,是可以大幅度增長體型,從而獲得碾壓性的力量。
吳旻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問:“可是,在您的報告中,卻聲稱是胡東城清理了現(xiàn)場的火焰?如果我得到的資料沒錯,擁有元素系火焰異能的人,不是您嗎,張林隊長?”
張林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面的年輕人,沒有接話。
吳旻繼續(xù)問:“您對此有什么解釋呢,張林隊長?”
“我不知道?!?p> 張林冷漠地看著身前冰冷的鐵桌,回答。是的,擁有火焰異能的人明明是他張林,但新年夜時,他卻讓胡東城去清理火焰。而兩人都沒覺得有問題。胡東城沒有提出異議,他也完全沒意識到有什么不對。
“好的,”吳旻笑了笑,繼續(xù)道:“第二個問題,在過往的供詞中,您有提到過,您給胡東城也點燃了一根煙。事后,我們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了兩個新的煙頭,恰好是您習(xí)慣的香煙品牌紅河??墒?,我們在兩枚煙頭上,都只找到了您的DNA殘留。關(guān)于這一點,您有什么想說的嗎?”
“沒有?!?p> 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的張林,面無表情回答。
“第三個問題,”
吳旻輕輕敲著桌面,目光如獵鷹盯著獵物般,注視著張林,“在您的報告中,聲稱胡東城進入房間后,便陷入了異常狀態(tài)。他對您進行了攻擊。為了保護自己,您攻擊了他,并殺了他。是這樣嗎?”
“我制服了他?!睆埩趾鋈惶痤^,冷峻的目光對上吳旻。張林的情緒第一次有了波動。他握緊拳頭,冷冷盯著吳旻。緊咬的牙關(guān)讓他的身軀微微顫抖。如果張林不克制自己,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會噴出火來。
吳旻對自己能挑動張林的情緒非常滿意。但他扛不住張林的視線壓力。吳旻尬笑兩聲偏移開視線,道:“張林隊長,您要是這么不配合,我們可不好辦?。 ?p> “不,”
張林閉上眼,放松身體,嘲弄地嗤笑了一聲,“恰恰相反,正是因為我非常的配合,你才有機會在這里審訊我?!?p> 這時。
審訊室的門打開,一人站在門邊,朝吳旻勾了勾手。吳旻眉頭微動,遲疑片刻還是起身離開了審訊室。
哐當(dāng),房門關(guān)上。
幾乎在下一刻,剩下的那位女審訊者便身子前傾,靠在了鐵桌上。她一臉無奈祈求地看著面前的張林,道:“老隊長,難道你就不能改改你的口供嗎。只要你說是你自己解決了火勢,抽了兩支煙。我們就可以說,是胡東城陷入了瘋狂,而您只是‘收容’了他。如果您一直這樣固執(zhí),裁決所的那些人會認為是您殺了胡東城,失控的人是您,該被‘收容’的人是您的?。 ?p> “阿姚,”張林看著面前的女審訊者,心里微微一軟?!拔颐靼啄愕暮靡?。可完整地陳述事實,是我們身為守夜人該做的事情。我不能為了保全自己,讓事后繼續(xù)調(diào)查這件事兒的袍澤面臨未知的危險。此外……”
張林苦澀地笑了笑,道:“我們又怎么知道。真的不是我瘋了呢?”
姚翎無語地嘆了口氣,向后靠在椅背上。她明白自己所做的努力都是白費力氣。如果這位曾帶過她五年的老隊長不是這么固執(zhí)死板,又怎么會在五年后職位反而比她還低了呢?
可是,如果按照眼前的情況下去,老隊長真的會死的啊。裁決所的那些冷血動物,對失控的同伴,可從來沒有手軟過……
房門再次打開。
吳旻回到自己的位置。他沒有坐下,冷冷地看著對面的張林,臉色冷得可以滴出水來。吳旻輕笑了一聲,道:“不愧是張林隊長您?。≡谑匾谷诉@么多年,還是有些能量的。恭喜您了,上面有人發(fā)話,要求放了你。不過按照守夜人條例第83條,補充條例‘有失控風(fēng)險者不可繼續(xù)任務(wù)’的規(guī)定,還請您交出守夜人徽章!”
聽到這句話的張林身子一怔?;秀遍g,四周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切。直到吳旻重復(fù)了一遍自己的話,張林才回過神來。
經(jīng)歷了十幾天的審訊后,馬上就可以離開了。但張林心里卻沒有半分喜悅,反而滿滿的都是空洞和失落。
他伸手摸向胸前的守夜人徽章。遲疑,茫然。徽章上鐫刻著的,是被長城環(huán)繞的劍與盾——當(dāng)超凡危險來臨時,守夜人便是人類的劍與盾。為了守護自己的誓言和承諾,張林為守夜人戰(zhàn)斗了近二十年。
現(xiàn)在,他們打算把它收回了。
張林明白發(fā)生了什么,苦澀,且無可奈何。他艱難地笑了笑,把守夜人徽章放到桌上,推向吳旻。
吳旻拿起徽章,一動不動地盯著張林,目光就像主人向外人宣告,你該走了。張林無力直面吳旻的目光。他長出了一口氣,緩緩起身,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姚翎抓起衣帽架上的大衣,追上張林,道:“老隊長,外面下雪了。您還是披一件大衣出去吧?!?p> 張林看著落到自己肩上的大衣,心里竟生起一種他在偷竊的錯覺。張林看向姚翎,問:“這個安排,你早就知道了?”
姚翎低下頭,不敢與張林對視。她輕聲道:“這是目前唯一能救您一命的辦法……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您去死……”
張林苦澀地笑了笑。
少女顯然不明白,對有的人來說,他所守護的信念,遠比生命來得重要。守夜人永遠在守護人類最前線,直面黑暗和瘋狂。如果沒有做好為之犧牲的覺悟,是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守夜人的。
張林沒再多說,拉了拉大衣,朝外走去。事實上,到了張林這種實力層次,尋常的天氣對他的影響早已微乎其微。但……留個念想,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