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累積福報
客棧內(nèi)，沈輕靈匆忙帶著平娘上樓，卻又在映秀的房門口停了下來。
“怎么了？二娘子，您之前提及的那位姑娘現(xiàn)在就在屋內(nèi)?！逼侥飩?cè)頭去看沈輕靈，后又轉(zhuǎn)了話鋒問道：“可是乏了？也是，現(xiàn)在都什么時辰了，老奴給您去煮些消夜可好？”
沈輕靈回過神來，擺了擺手，說：“不是，只是有些感慨而已?！?p> 舊人一個個重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雖與前世并不完全一樣，可那些熟悉的痕跡到底是給了沈輕靈一種錯覺，一種她還是壽王妃的錯覺。
這令她非常不悅。
不過，沈輕靈拿得起放得下，并不會因此而遷怒旁人，所以在短暫的猶豫過后，便抬手推開門跨了進去。
曠余香原本在屋內(nèi)來回踱步，聽到門口的動靜后，趕緊起身。她剛一回頭，就瞧見個豐神綽約的女子施施然入內(nèi)，且眼底含笑。
香風(fēng)隨之撲面而來。
愣了一會兒，曠余香福身行禮，猶豫著該如何稱呼這位。
打著盹的映秀迷迷瞪瞪睜眼，看到是沈輕靈回來，嘴里忙不迭地喊著二娘子，手腳利索地端起一側(cè)空盆，說是要去給沈輕靈打熱水。
平娘留在走廊里沒有跟著進屋，待映秀一走，屋子里只剩下了沈輕靈和曠余香。
沈輕靈看曠余香分外局促，于是走過去，伸手搭在她肩上，柔聲說：“是曠小娘子吧？別怕，今日我已經(jīng)去過府衙。任知州已經(jīng)將你父親的案子單獨提出來重審，想來，要不了幾天，這案子就該水落石出了。”
“謝、謝過二娘子?！睍缬嘞阏罩承愕慕蟹ê吧蜉p靈，臉上說不清是感激還是惶恐。
溫和的聲音如一彎暖流，點點匯入曠余香的心田。
父親入獄的這幾年，曠余香見多了人情冷暖，所以她可以輕松分辨出旁人的真情或假意，也是因此，她才會跟著那個叫映秀的婢女回來。
因為她知道映秀不曾騙人。
雖說曠余香不明白自己眼前這位皎如明月的娘子的善意從何而來，也不明白其背后的目的，但無論如何，她的父親有救了。
長日以來的慌張和焦慮，在此刻被撫平。
“你可以把這當作是我與你有緣，也可以認為我是閑得慌。”沈輕靈拉著曠余香坐下，帶著暖意的手輕輕拍在她手背上，“不管怎樣，我是真心想要幫你?！?p> 曠余香一直緊繃著的身子陡然松弛下來，她選擇了信任二娘子。
短暫的閑談過后，沈輕靈打著哈欠回了自己的房間。沈輕靈的本意是安撫安撫曠余香，至于將來曠余香是否愿意留下，那就取決于曠余香自己的意愿了。
和映秀一樣，沈輕靈不會勉強曠余香的去留。
彼時映秀已經(jīng)在隔壁為沈輕靈準備好了熱水，是以沈輕靈在回房之后立刻就梳洗了一番，將滿身疲憊洗去，安穩(wěn)入睡。
至于曠余香，她與映秀抵足而眠，前半夜聊了些體己話，臨至天明時，享受了幾年來第一次的好眠。
翌日一早，任韶春拎著兩紙包的湯包站在了客棧的轉(zhuǎn)角樓梯處。他一開始還想上去，但奈何大堂里坐了個對他橫眉豎眼的漢子，但凡他想邁步子，那漢子就有點兒要操著面前的筷子過來打人的意思。
漢子自然就是福叔了。
平娘此刻正坐在福叔對面，她是認識任韶春的，畢竟這小郎君昨夜送二娘子回來時，她仔細打量過好幾眼。
二樓客房。
映秀先曠余香幾個時辰起來。
她早早給沈輕靈備好了梳洗的熱水、今日要換的衣衫、早點，又轉(zhuǎn)回來幫曠余香準備了份，惹得曠余香醒來一看，羞愧得紅了臉。
“不妨事，總歸是要做的事，多你一個不多。”映秀掩唇笑著，取了臺面上的玉梳，“我先去給二娘子梳妝，曠小娘子待會兒用完早點，可以和我們一道下樓去?！?p> 等映秀再回到沈輕靈房中時，沈輕靈穿著身白色的里衣，正眼神迷茫地坐在梳妝奩前。發(fā)了好一會兒呆，沈輕靈才注意到映秀已經(jīng)在給自己梳頭了，便隨口問道：“昨夜與她睡得可好？”
“好的?！庇承闫^應(yīng)了聲，回答：“曠小娘子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安睡過，奴婢與她淺談了一些舊事后，她卸了心頭的包袱，睡得更香了?！?p> 這一句，倏忽間將沈輕靈拉回到了當年。
當初沈輕靈在汴京遇到毓香時，毓香幾乎都瘦脫了形，連一向有淚不輕彈的福叔瞧了，都偷偷抹了好幾回淚。
長時間的憂思在心與跋山涉水摧毀的，不僅僅是毓香的身體。
還有她的意志。
沈輕靈之后養(yǎng)著毓香快大半年，才總算讓毓香不至于聽到些風(fēng)吹草動就一個勁地磕頭，也不會在午夜夢回時突然抽搐，淚濕枕巾。
拉回思緒，沈輕靈斂眸說了聲好，又說曠余香是個好孩子，映秀大可以將曠余香當做姐妹來看，即便將來曠余香不選擇留下。
“留下？二娘子想要曠小娘子留下嗎？”映秀輕手輕腳地為沈輕靈挽起個同心髻，在插簪時，才敢分神提問，“二娘子似乎很熟悉她？可她并非奴籍，留在二娘子身邊能做什么？”
銅鏡里，朱顏皓齒，端的是明媚灼人眼。
“是，我也很熟悉你，不是嗎？”沈輕靈說完端詳了幾下鏡子，俄而抬手托了托那六根金簪，蹙眉拔去其中五根，“素凈些吧，換上銀簪，后頭不用銀梳，用象牙梳便可?！?p> 映秀應(yīng)了聲好，動作利索地翻出銀簪與象牙梳換上。
“她與你一樣，命途多舛，該是要人搭一把手，才看得到這將來的出路?！鄙蜉p靈繼續(xù)說道：“我今日幫她，倒也不是想著要她為奴為婢……幫人者，累積福報，來日還諸己身。”
門外偷聽的曠余香兩眼淚汪汪的，雙手垂在身前，險些把衣擺絞碎。
那廂，大堂里坐了許久的平娘也不好真讓這府衙的郎君多等，于是傾身對福叔解釋了其身份，又起身往任韶春那兒走，意圖帶他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