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接踵而至
柳修文的確有急事。
這幾年他周游在外,可以說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尋他那位大哥,等回到揚州城后,又馬不停蹄地去大哥那些舊友處去打聽,為的,就是不落下任何一點可能。
畢竟他家中父母年邁,若再找不回大哥,只怕兩位老人要抱憾而終了。
所幸功夫不負有心人,幾番周折之下,柳修文經(jīng)好些人點撥,得知揚州府衙里有人知道大哥的近況。豈料他這前腳趕去府衙,想通過使些銀子與那吏人套近乎,就被府衙的衙役給趕了出來。
說什么……
府衙里有大事,閑雜人等不得靠近。
偏偏柳修文這前腳剛被趕出來,后腳就瞧見沈輕靈閑庭信步般從府衙里走了出來,且還有任家三郎隨行在側(cè)??茨侨渭胰傻哪樕?,顯然其對沈輕靈恭敬有佳。
柳修文回到醫(yī)館里是徹夜未眠,最后百般無奈,只能觍著臉來求見沈輕靈。
平娘得了沈輕靈的吩咐,下樓將柳修文引上客房,臨了還低聲提醒他:“二娘子不喜歡拐彎抹角的,柳大夫你若是有什么事,進去了開門見山便是,二娘子能幫定然會幫的?!?p> 此刻任韶春已經(jīng)躲去了隔壁映秀與曠余香坐在的房間,故而客房里只有沈輕靈一人。她正襟危坐,略抬著下頜,眼神隨柳修文進屋而帶上了點點笑意。
“柳大夫所為何事而來?”
少女故意帶著幾分質(zhì)問,硬是將柳修文給問了個大紅臉。
畢竟,揚州城門口,柳修文是以一副避禍的態(tài)度匆匆離去的,現(xiàn)今他不僅回了頭,還有求于沈輕靈,可謂是將這薄臉皮給丟盡了。
“還請沈二娘子恕罪?!绷尬拇蛐渥饕?,懇切道:“聽聞沈二娘子能自由出入府衙,還請沈二娘子幫忙,打探一下在下兄長的近況?!?p> 兄長?
沈輕靈臉上調(diào)笑意味漸散。
不說那些她主動找上門的麻煩,單看柳修文這一樁,就已經(jīng)足夠突顯出怪異來了。
這一切都在印證一件事,即自重生起,舊時那些與她相關(guān)的人,也在隨她來到揚州而浮出水面。過去看似是巧合的相遇,其背后可能是一樁又一樁的陰謀。
當年柳修文的大哥為何會當街攔住她,然后說出那些古怪的箴言?
邵英在揚州又到底遭遇了什么,以至于邵從不得不遠走塞北,入伍避難?
曠野一案真的只是一起蓄謀栽贓的命案嗎?為何周瑯環(huán)對周家的掌控遠超常人的想象?
還有薛玉、糧倉案、蕭齊月、莫如蘭……
麻煩的事接踵而至,可沈輕靈至今未能從中窺得一星半點的真相。
“在下的兄長柳修武……他是在承德八年時,赴京參加貢舉時失蹤的?!笨瓷蜉p靈不為所動,柳修文便耷拉下眉眼,娓娓道來,“兄長許是想省些盤纏,所以一路都沒有去館驛留宿,只在郊野處落腳。剛開始還有不少鄉(xiāng)誼見過他,他也時不時會傳些信回揚州?!?p> 真正讓柳修文意識到兄長下落不明的,是開貢舉前的幾天。
彼時貢舉士子都需要在禮部落冊,同行同鄉(xiāng)大多都在同一冊上,幾個與柳修武相熟的人有心留意,卻并未發(fā)現(xiàn)柳修武的名字,這才在寫信回家時,順帶提及一二。
其后,柳修文從鄉(xiāng)誼處得知兄長并未去禮部落冊,又月余都未見到兄長回信,這才緊趕慢趕地收拾行李,匆匆趕往了汴京。
一去,便是好幾年。
父母盼啊盼,到底沒能盼回柳修武,于是只得先喚回二郎,也算有個兒子相伴晚年。
“你是說,府衙里有人知道柳修武的去向?”沈輕靈截斷柳修文的回憶,問道。
柳修文點了點頭,說:“當年在汴京的幾個鄉(xiāng)誼曾見過一吳姓書生與在下的兄長有過來往。這幾日在下回到醫(yī)館,再去聯(lián)系那些舊人時,他們說那吳姓書生現(xiàn)如今是揚州府衙的法曹大人?!?p> “你找他?”沈輕靈有些不懂柳修文為何到客棧來找自己,“若府衙不給進,那你大可以去這吳法曹的家中等候,何必來我這兒?!?p> 聞言,柳修文苦笑一聲,坦白道:“去了,若不是發(fā)現(xiàn)法曹大人幾日不歸家,在下也不會冒險去府衙門口求見??扇缃窀美锵袷窃谵k什么大事,如在下這樣的閑雜人等別說進去了,就是在門口徘徊,都要被揪起來問詢一番?!?p> 沈輕靈聽到這兒,知道柳修文大概是看到自己出府衙,才巴巴趕過來的。
“家中老母病危,若能盡快找到兄長,也算是了了她老人家的一樁心愿?!绷尬恼f得雙眼泛紅。這些年他四處奔波,最終卻只是一場空,叫他如何甘心?
“法曹吳云生,揚州人,好像是同進士出身?!备舯诘娜紊卮赫矣承憬鑱砑埞P,嘟嘟囔囔地寫下自己記得的訊息,“幾年的?好像是承德九年。初時為……欽州,對,欽州助教,后遷揚州法曹。”
寫完,任韶春遞給映秀,讓她去交給沈輕靈。
這廂沈輕靈還在斟酌柳修武失蹤代表著什么,映秀便叩門而入,將疊好的紙遞到了沈輕靈面前。沈輕靈拆開一看,看到任韶春那如狗刨的幾排大字,不由地悶笑出了聲。
“沈二娘子?”柳修文久等不到沈輕靈的回應,自是慌張無比。
“無事?!鄙蜉p靈忙將紙重新折好,斂眸掩去笑意,說:“這事我先應下了,待會兒若是有什么消息,我會讓映秀去知會你,你留一個地址給映秀就好?!?p> 守在門口的映秀非常機靈地走到柳修文身邊,將紙筆托舉到他面前。
“如、如此輕松?”柳修文驚詫于沈輕靈應允的態(tài)度,怔忡了好一會兒,才急忙接過紙筆,結(jié)巴道:“多謝沈二娘子,當日城門口,是在下忘恩負義,在下心中愧不敢當……”
“好了?!鄙蜉p靈起身,一掌輕拍在柳修文肩頭,彎眸道:“小民立世本就該謹而慎之,你見那殺人不眨眼的邪魔驟然出現(xiàn),害怕亦是正常,我能理解?!?p> 看到柳修文那宛若裂開的表情,沈輕靈毫不遮掩地大笑了幾聲,兜袖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