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加冠取字
山，是鹿回山。
房子，兩間茅草屋而已。
屋內(nèi)，一老一少。
“夫子，《禮記》中記載：二十曰弱，冠。這是什么意思啊？”
林若水坐在半尺寬的高腳凳子上，半空中，兩截小短腿晃晃悠悠。
一個(gè)花白胡子的老頭癱在竹椅上。半晌沒有回應(yīng)。
“夫......子......”
林若水干脆扯長了嗓子喊道。
“吵什么吵？我在睡覺，不知道嗎？程門立雪的故事沒聽過嗎？”
老頭兒換了個(gè)更舒服的姿勢，繼續(xù)癱著。
“何止聽過，還被您罰抄了十遍了?！?p> 林若水小聲嘟囔著。
“哼！別以為我沒聽見！為師說過，但凡嫌棄課業(yè)多者，加倍罰!”
“夫子，求求你，莫再罰了。今天我去給你打酒?！?p> 林若水趕緊討好夫子。
“哼！”
“明天我也給你打酒！”
“哼！哼！”
“《禮記正義》第一百三十二頁第五行，自己去書架上翻?！?p> “好嘞！”
林若水一溜煙跑到了書架旁，翻起書來。
“找到了！”
林若水的手指在書頁上慢慢滑動(dòng)，一字一句地念出。
“二十成人，初加冠，體猶未壯，故曰弱也?！?p> 看著君辰師兄一步一步的走向逍遙臺(tái)，林若水也陷入了在鹿回山私塾里的回憶。
書上說，加冠禮是男子二十歲時(shí)加冠的禮節(jié)。
冠禮由父親主持，并由指定的貴賓給行加冠禮的青年加冠。
不過，夫子好像對這凡俗界的加冠禮頗不認(rèn)同。
那日，林若水給夫子打酒回來。
打的是夫子最喜歡的村東頭的竹葉春。
夫子喝的盡興了，便開始捋著自己的花白胡子講起來。
“凡俗界的加冠禮重的乃是個(gè)“禮”字。
人有禮，方有貌。國有禮，方有范。族有禮，方能定尊嚴(yán)。
加冠禮進(jìn)行時(shí)，由來賓依次加冠三次，即依次戴上三頂帽子。
首先加用黑麻布材質(zhì)做的緇布冠，表示有參政的資格，能擔(dān)負(fù)起社會(huì)責(zé)任;
接著再加用白鹿皮做的皮弁，就是軍帽，表示要服兵役以保衛(wèi)社稷疆土;
最后加上紅中帶黑的素冠，是古代通行的禮帽，表示可以參加祭祀大典。
說到底，凡俗界的加冠禮是通過隆重的成人儀式，讓成年貴族男子明確了自己必須承擔(dān)的責(zé)任和義務(wù)，必須遵守的規(guī)矩和禮法。
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無禮法不成國家。
成人，加冠，加的不僅僅是頭上的這頂冠，加的更是心里的“這頂冠”，加的更是心里的枷鎖與責(zé)任。
所以，凡俗之人短短的一生，就像是帶著鐐銬在跳舞。
凡俗之人，雖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p> 夫子好像喝了酒之后，話就變得特別的多。
但當(dāng)時(shí)的林若水并不太明白夫子的話。
她只是注意到了夫子一直在說凡俗界。
“夫子，難道這修仙界也有加冠禮嗎？”
“當(dāng)然也有?！?p> “修仙界的加冠禮和凡俗界的加冠禮有所不同?！?p> “修仙界的加冠禮雖說也是加三冠。
但這三冠乃是己身冠、天地冠、眾生冠?！?p> “哦。那夫子您怎么知道修仙界的事呀？”
“難道您去過修仙界？”
“那是自然了。你夫子我，哪里去不得！”
“上可九天遇嫦娥，下可五洋打龍王！”
林若水知道夫子又開始睜著眼睛編瞎話了。
鹿回山的記憶漸漸淡去，林若水的神思又回到了逍遙門的廣場上。
“加冠！”
嘹亮雄渾的聲音響起。
“冠者，觀也?！?p> “下可觀自身，中可觀天地，上可觀眾生?！?p> 祝辭如珠玉般在廣場上跳轉(zhuǎn)、回蕩。
林若水忽然覺得念祝辭的前輩有些面善，便轉(zhuǎn)頭問楊立風(fēng)。
“立風(fēng)師兄，這個(gè)念祝辭的前輩是誰??？”
“他是咱們宗門的長老，清瀟真人。”
“聽說清瀟真人已經(jīng)閉關(guān)許久了，最近才出關(guān)?！?p> 清瀟真人的祝辭聲繼續(xù)傳來。
“第一冠，己身冠，見自己。
內(nèi)觀于身，明心見性。自知自立，圓融無礙。”
這時(shí)，趙君辰已屈膝下跪。
掌門從盆中取水，凈手。
旁邊侍立的弟子已奉上一托盤，盤中有一白玉冠。
掌門為趙君辰結(jié)發(fā)，取過白玉冠，為趙君辰戴上。
“這一冠，愿你品行如玉，清明無暇?！?p> 掌門開口，眼里滿滿的是對大弟子的贊許。
“第二冠，天地冠，見天地。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效法天地，方為自然?！?p> 掌門取過一木冠。此木冠上有太極圖案。
“這一冠，愿你通曉一陰一陽之道，感悟天地規(guī)律。”
趙君辰面色沉靜，目光堅(jiān)毅。
“第三冠，眾生冠，見眾生?！?p> “蕓蕓眾生，人各不同，眾生有眾生相。
眾生之相，獨(dú)一無二。
眾生所為，皆有目的。
終生在世，皆有執(zhí)念。
見終生，則是生慈悲，明無常，懂寬容。”
林若水看見掌門取過一蓮花金冠。蓮花上雕刻著眾生受八苦的圖像。
眾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愛別離苦、怨憎會(huì)苦、求不得苦、五陰熾盛苦。
“眾生皆苦，這一冠，愿你得見眾生，悲憫世人?！?p> 掌門將蓮花金冠鄭重地戴在趙君辰的頭上，隨后在冠上插子午簪，以示子午交融、水火并濟(jì)之意。
“禮成！起！”
清瀟真人喊道。
趙君辰被一旁侍立的弟子扶了起來。
“取字！”
清瀟真人喊出加冠禮的下一步程序。
“煩請師父為我取字?！?p> 趙君辰彎腰，拱手，對師父一大拜，以示尊敬。
“你名君辰?！?p> “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p> “北辰星，謂之北極星。”
“燈遠(yuǎn)明南極，舟移按北辰?！?p> “為師就為你取字，北明。”
“希望你能耀耀如北辰，明明若星火?！?p> “北明多謝師父取字！”
趙君辰又是彎腰，恭謹(jǐn)一拜。
瀟瀟肅肅，爽朗清舉，如芝蘭玉樹。
又恰似北辰星高懸于天柱之上，令人不可攀折。
“君辰師兄，可真是郎艷獨(dú)絕，世無其二??！”
這是逍遙門的小師妹們在感嘆。
“郎艷獨(dú)絕又怎樣？還不是攤上了個(gè)那樣的爹?！?p> 忿忿不平，內(nèi)心發(fā)酸的人語氣中暗含鄙夷。
“嗯？”
林若水沒太聽清，抬頭望向那人。
林若水太小，只能看到那人的下巴。
他的下巴不停地抖動(dòng)，好像一直在說話，唾沫星子噴過來。
林若水皺眉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