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鼓道,盛國東境軍,中軍大帳。
里面再次傳來一陣噼噼啪啪的瓷器落地聲,這已經(jīng)是今天的第四次了。
大帳里面的瓷器陳設(shè)每摔碎一次,下人們就得在第一時間進去收拾碎片,然后再換上一套一模一樣的,好讓明王大人下一次心情不好時摔砸。
自從幾天前,周士凱得到小明王護衛(wèi)軍在渠水縣遇襲,他兒子周巖生死不知的消息后,他的脾氣就一天比一天暴躁。
也正因為如此,原本準(zhǔn)備這幾日就與涼軍決戰(zhàn)的計劃,也暫緩了下來。
這次會戰(zhàn),盛國東境軍陳兵四十萬,而他們的對手乾國涼軍,能派到河鼓道戰(zhàn)場的只有二十萬生力軍。
二倍于對手,會戰(zhàn)開始之前,明王周士凱就放出話來,這次一定要徹底吃掉涼軍,打開乾國西側(cè)門戶。
但是因為小明王周巖的事,原本已經(jīng)開始滿負(fù)荷運作起來的戰(zhàn)爭機器,又涼了下來。
這讓東境軍中的很多人都心懷不滿,尤其是在軍中地位僅次于周士凱的鎮(zhèn)東將軍,顧青山。
這位東境軍中的二號人物,盛國皇帝親自任命的三品大員,第一個提出了質(zhì)疑。
在今天早上東境軍高層軍務(wù)會議上,顧青山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直接提出應(yīng)該盡快準(zhǔn)備與涼軍的決戰(zhàn),不能再耽擱下去,如果拖到了入冬,那糧草供應(yīng)都會成問題。
顧青山剛剛說完,心情本就極差的周士凱就大發(fā)雷霆,怒斥這位鎮(zhèn)東將軍居心叵測,匆忙決戰(zhàn)只會將東境軍帶入死路。
但顧青山卻是絲毫不怕,本來皇帝陛下派他來這里,就是要他制衡周士凱,所以他講話也是毫不客氣。
“我們要是因為哪一個人,哪一條命,就置大局于不顧,那才是真正將我四十萬將士帶入死路!”
此話一出,周士凱勃然大怒,一腳踹翻身前的桌案,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了議事軍帳。
他暗暗發(fā)誓,將來尋得機會,一定要將顧青山這個皇帝的狗腿子,碎尸萬段,扔去喂狗。
此時,正在自己帳中發(fā)泄的周士凱,終于感到有些累了,半躺在軟榻之上,閉眼皺眉,不知在考慮著什么。
門外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侍女丫鬟們,一聽里面沒了動靜,趕緊站成一排,結(jié)隊走進帳中,開始收拾起瓷器碎片來。
還有兩個侍女走到周士凱身邊,無需他開口吩咐,便有一個輕輕揉著他的太陽穴,另一個給他捏著腿。
這時,軍帳外響起一道有些尖細的嗓音。
“王爺?”
一聽這聲音,周士凱就知道站在外面的,是他最為信任的寵臣,張棣。
“什么事?”
“東面……送來了一封信。”
周士凱騰地一下坐起身,兩名侍女趕緊退到一邊。
“是涼軍的信?”
“是,看字跡,應(yīng)該是陳世親筆所書。”
“還不快拿進來?”周士凱急道。
躬身站在外面的張棣一聽,連忙掀開簾子,快步進來,走到周士凱身前,雙膝跪地,將信高高舉過頭頂,呈在明王的眼前。
信封上寫了四個字,明王親啟。
“這里面寫的是什么?”
跪在地上的張棣忙說道:“屬下未敢私自拆信。”
周士凱點了點頭,拿起信封拆開,將里面的信紙抽了出來。
打開看信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氣,因為他心里清楚,自己兒子是生是死,答案應(yīng)該就在這信紙上。
信上的話不多,但字字暗藏玄機。
“明王閣下:令公子巖,于乾盛邊境游耍,吾軍將士,恐其有恙,特接至大涌關(guān),小心看護,一日二餐,無有不周。若閣下念子心切,急于相見,當(dāng)擱置兵戈,再圖他議。陳世親筆。”
周士凱面色陰沉地看著這封信,半天沒有說話。
跪在下面的張棣則有些著急,小心詢問道:“王爺,這上面寫了什么?。靠墒恰墒堑钕掠辛讼??”
周士凱忽然樂了一下,笑道:“這小子,命還真大,沒死就行,沒死就一切可談?!?p> 說完,他將信紙隨手扔下,張棣忙撿起來仔細看。
結(jié)果看完了這信,張棣突然哭了起來。
周士凱不解道:“這不是好事嗎?你哭什么?”
“王爺,您看看這信上寫的,一日二餐,殿下什么時候受過這罪???陳世那老王八這么寫,分明就是要故意氣您的。”
周士凱呵呵笑了兩聲,“沒事,也該讓這小子吃點苦頭了,你去幫我回封信,意思就是我東境軍可以撤兵,讓他們放了我兒子。”
張棣一聽這話,頓時有點為難,開口道:“王爺,且不說咱們撤了兵之后,陳世會不會放了殿下這個護身符,就是您這第一步,撤兵,也不是那么好撤的啊?!?p> “什么意思?”
“咱們出征之前,大話都放出去了,現(xiàn)在退兵,朝野上上下下,都會質(zhì)疑咱們東境軍的實力,而且……”
“而且什么?”周士凱不耐煩道。
張棣將聲音壓低,說道:“而且有顧青山那個混蛋在,他肯定不會同意撤軍,尤其是因為殿下被抓而撤軍。王爺您要是執(zhí)意撤軍,和陳世達成這個默契,那顧青山確實是沒辦法阻攔,但他肯定會如實上表朝廷。”
張棣頓了頓,觀察了一下周士凱的反應(yīng),繼續(xù)道:“那朝廷肯定會對您有很大意見,對將來殿下接班的事,恐怕也會產(chǎn)生阻力?!?p> 聽了張棣的分析,周士凱也冷靜了下來,“我讓你去查顧青山的喜好,你查的怎么樣了?”
“非常困難,這個顧青山幾乎就沒有什么喜好。他在盛京就只有一個老婆,沒有小妾,也沒有孩子。我探訪了幾個他之前的下屬,說凡是給他送銀子的,顧青山從來都沒收過,還會把給他送禮人的名單直接報上官府。”
“這個人,幾乎沒有什么軟肋,可能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會得皇帝陛下的青睞,派來咱們這里,說是協(xié)助,實是監(jiān)視?!?p> 周士凱揉了揉太陽穴,開口道:“你說的沒錯,不找個好理由,不能輕易撤軍?!?p> 這時,門外傳來侍衛(wèi)的聲音。
“王爺,軍需總管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