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來人只覺面熟,卻一時想不起是誰,聽她自報姓名,才猛然聯(lián)想起此人身份,但仍然無法把記憶中那個婀娜多姿的如意樓老板娘和面前這位身穿緊身武服,面容肅靜的女子聯(lián)系在一起。
“你是云娘?”
那女子抬起臉,半張臉在油燈下堆起魅惑的笑意,答道:“正是屬下?!?p> 她這一下,我立刻便將她與我記憶中那個扭著腰肢的如意樓老板娘給聯(lián)系上了,張著嘴巴驚訝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出聲道:“你也是趙百岐的暗衛(wèi)嗎?”
云娘站起身來,坐到我身邊,伸手撫開我臉邊的碎發(fā),笑道:“其實我是殿下的乳母,殿下長大后,皇后娘娘慈愛,允許我繼續(xù)留在殿下身邊?!?p> 我轉動腦袋上下打量了一下,看著她身上的青紫色武服,以及她佩在腰間的短刀,感慨道:“想不到連趙百岐的乳母都會武。”
云娘稍稍低頭睨了一眼被我注視的短刀,嘴角一勾道:“殿下身負重任,我們這些隨侍在他身邊的人自然是要有武藝在身。
我點點頭,因不習慣靠她如此之近,便站了起來,佯裝點燈往外走了兩步。
云娘也隨我起身,將手中的燭臺遞給我,我便借著這盞燭燈,將整個房間的蠟燭都點亮了。
待我點完最后一根蠟燭轉身時,忽然發(fā)現(xiàn)云娘一直貼在我身后,冷冷地看著我。驚嚇之下,我頓時大叫一聲,反應過來后連連拍著胸脯,抱怨道:“云娘你干嘛呀,嚇死我了?!?p> 云娘輕輕笑了笑,道:“公主膽子便這樣小嗎?”
我聽出她語氣中的嘲諷,便知她心中定然對我有所芥蒂。于是便上前一步道:“云娘,既然是趙百岐讓你來照料我的,那我想,你一定會將我照料的很好?!?p> 云娘定定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妥協(xié)道:“自然,公主殿下放下,有屬下在,定然能讓公主無憂?!?p> 我微微抬頜,令道:“既然如此,那請云娘為我準備一些吃的吧?!?p> 云娘勾著嘴角嫵媚地一笑,道:“公主殿下就不怕屬下下毒嗎?”
我轉過身去看著她,一字一句道:“當然不怕,你若是毒死了我,那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能讓你家殿下恢復如初了?!?p> 我是盯著她的眼睛說完這話的,果然,在我說完最后一個字后,云娘細長眼睛中的瞳孔快速收縮了兩下,然后迸發(fā)出一絲奇異的光芒。
“公主殿下想吃什么?屬下這便去準備?!?p> 云娘顫著音說完這句話,便退后一步在我面前單膝跪了下去:“那請公主殿下竭盡全力,救治殿下?!?p> 我極輕地嗯了一聲,她便像得了天大的好消息一般歡喜地走了出去。
我看著她一步步走出屋子,消失在院子角,頗為懷念她以前走一步扭三扭的時候。
至少那時候,她是年過半百風韻猶存的大姐般的人物,而現(xiàn)在,她卻更像是婆母。
許是她將趙百岐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會對傷了趙百岐的我如此不滿吧。
飯菜很快便擺上了桌,我提著筷子,從這盤夾到那盤,就是不肯吃下一口。
侍立在一旁的云娘終于忍不住問道:“可是飯菜不合公主殿下的胃口,若是公主不喜,屬下這便去再換一份?!?p> 我將筷子放下,認真地問她:“這么晚了,廚房早就應該歇下了吧,你大張旗鼓地去讓他們重新開火,不會引人懷疑嗎?”
云娘一臉詫異地望著我道:“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我只覺無趣,便不再糾結這個話題,只問她:“聽聞趙百岐有隱疾在身,你作為他的乳母,定然是知道他到底有何隱疾吧?!?p> 云娘聽到我問出這個問題,看來我的眼神已經(jīng)不能用驚訝來形容,而是十足的震驚。
我見她一臉不能言語的表情,只得耐心解釋道:“不是我要打聽你家殿下的情況,實在是因為我作為醫(yī)者,如果要為他診治,必須要對他的情況有徹底的了解?!?p> 云娘松下一口氣來,淡淡地回道:“殿下身體以前一直康健,從未有過什么隱疾?!?p> 我聽著這回答與青梅當年與我所說不同,便只能進一步說明道:“沒有嗎?那之前青梅為何和我說,趙百岐每月總有一日將自己鎖在屋中,任何人不能靠近,等到他再出屋時便虛弱無比,而且下人們還會從房間里收拾出許多帶血之物來?!?p> 云娘在我說完后,很長時間內(nèi)都是低眉不語,被我以醫(yī)者必須對病人的情況清楚了才好診治后,她才終于開口回道:“公主殿下寬心,那并非是什么隱疾,只不過殿下腳上有枚指甲與常人不同,陛下不喜,因而殿下每月里都會自行將長出來的新指甲給拔掉。”
我萬萬沒想到,趙百岐的隱疾居然是這樣,再想到他每月里都要生拔掉自己的指甲,這等酷刑,他怎么對自己下得了手的?
云娘卻是一副并無不妥的神情,看的我很是奇怪,直言問她:“你不覺得殘忍嗎?”
云娘詫異地抬頭看著我,皺眉反問道:“公主殿下說什么?”
我深吸了一口氣,重復道:“我說,看你之前的樣子,像是極度疼愛趙百岐,可是面對他如此傷害自己的行為,你卻能做到云淡風輕。”
云娘像是真的不解,奇怪道:“這樣會傷到殿下嗎?為了陛下喜歡,這些挫折對于殿下來說是必須的。”
我聽她不覺有何不妥的說著這些話,心中不由感慨趙百岐身邊就沒有能給予他長輩溫暖的人嗎?
怎么連他的乳母也如此不在乎他的感受,明明剛才還因為我曾經(jīng)傷到他,而準備不顧他的命令,想要置我于死地。
我將桌上的飯菜丟下,對她揮揮手道:“你下去吧,我要休息了?!币娝€有話要說,便堵住她的話頭道:“你放心好了,明日我便為你家殿下診脈?!?p> 聽我如此保證,云娘最終只能遺憾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轉身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