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試一試
“所以你的意思是,這整個夢境都是由玉索倫公主的執(zhí)念所化成的?”
浴池邊上,兩人披著半干的衣服對坐,桑和滿臉疑惑的比劃著:“那站在你的角度,你猜她做這么多,壓抑著這么多的執(zhí)念,她想要的是什么?”
“我覺得…不是,等一下,我想問,你怎么還會手語?”
緒眠一開始還擔心忽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會讓桑和不適應或是如何,到時候她不僅要花時間來安慰他,甚至還會影響到大家接下來的計劃推進。
結果這人不僅適應良好,甚至很快就進入了手語交流的階段。
到底還有什么是他不會的?
“一技之長罷了?!鄙:桶踩蛔匀舻拇蛑终Z:“那么現(xiàn)在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先弄清楚行云桑和玉索倫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本w眠眼神轉向仍舊蒸騰氤氳熱氣的池子:“特殊的浴池,還有你說的柴房,你不覺得即使玉索倫恨他,也恨的極其特別么?”
“那我們要怎么查?”
“你先回去。”
緒眠隨口說著,忽然瞥見他袖口露出的青紫,沒忍住皺了皺眉:“你這…也太倒霉了。”
畢竟現(xiàn)在他們四個人里無論誰選到的身份也沒有他難捱。甚至都有性命之憂。
“沒事,不疼。”
桑和無聲的彎著眼眸沖她笑了笑,可是他比劃的動作逐漸變得有些緩慢。
這時候他忽然停了一下,隨后身子晃了晃,像是體力不支,幸好緒眠反應速度夠快,一把扶住了他:“你怎么了?”
桑和沒說話。
雖然這具身體得了風寒高燒不退,但畢竟今晚他是來侍寢的,所以本就穿的少,再加上剛剛兩人過招的時候弄濕了衣服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這會緒眠握著他的手腕,駭人的熱度自皮膚接觸的地方傳出來,讓緒眠心下一驚,但隨即也更是愧疚了——畢竟她那會沒有管跪在冰天雪地里的桑和,才會讓對方如今病的如此狼狽。
“抱歉。”
她抿了抿唇,手上摁住對方的動作不自覺的更用力了一些。桑和閉了閉眼,像是緩了一會終于回過神:“其實想要試一試他倆的真實關系如何,或者說別人對他們的看法是否屬實,很簡單?!?p> 緒眠看向他。
——
殿外。
又是一夜風雪,深沉的夜色里,兩個宮人站在門口。
天氣太冷了,呼出的白氣在半空中組成了各種奇異的形狀,一個小宮人呆呆地看著升騰起白氣,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腦袋,常年被調教訓斥的下意識本能讓他忍著疼也不敢喊出聲,只是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打他的人。
那是他的師傅。
“當值還敢發(fā)呆?這幸虧是在這,不然你早就要遭殃了。”
那年長的宮人聲音壓得極低,口氣聽起來很冷,但是眼神卻是帶著溫度的。她看著懵懂的小宮人,肅聲:“站好?!?p> “不是我發(fā)呆,可是師傅…你說,公主今晚怎得這樣久…”
小宮人捂著腦袋癟了癟嘴,看了一眼靜悄悄的宮殿,只敢小聲抱怨到:“這么久了,也不見傳水…也沒看桑王君出來,再說了,那柴房真是又遠又冷的,我可不愿意這會過去?!?p> 年長的宮人聽了他的話只是噗嗤笑了一聲。
她睨著那小宮人,像是感嘆年輕的美好,但是很快,她又抱著手臂輕聲嘆了口氣,對上小宮人懵懂的眼神,只是有些無奈的點了點他的額頭:“那么多話,你說你這個年紀啊…懂什么?!?p> “師傅這話是什么意思?”
小宮人湊近了一些:“不都說公主恨極了那桑王君,我的確是不懂,既然恨極了這個吳素門的人,又何必迎他做這個王君呢?這要是我,天天看著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呢!”
或許是這一夜的確是太冷,也或許是一些回憶又在這霧氣里回溯,那年長的宮人忽然笑了笑,原本普通而又平淡的面容倒顯出了些奇異的滄桑:“是啊,既然那般的恨,又何必要強留他在自己身邊?其實恨倒是比愛要長久的多,不是么”她說著,忽然睨了那小家伙一眼:“你呢?你覺得他們最后會如何?!?p> “我猜公主最后肯定會殺了那個桑王君吧!”小宮人回答的毫不猶豫:“那可是她的死仇呀?!?p> 年長的宮人聽到他的話,看起來略微有些失神,側臉在風雪里顯得格外落魄…甚至是可憐的茫然。
但那小宮人仍未意識到她的走神,只是自顧自的喋喋不休:“起初公主讓他做王君不就是為了羞辱他么?一個大男人只能被困在后宮以色侍君,這不就是最好的報復么?!?p> 門忽然開了,兩人正要迎上去,卻沒曾想,開門走出來的人是緒眠。
“公主……”
年長的宮人呢喃一聲,神色顯得有些猶疑。
平日里時常陰晴不定,又總是易怒的玉索倫公主這會看起來面色紅潤,神色慵懶,她里面穿著素白的寢衣,長發(fā)濕漉漉的披在身后,外面著一身深色狐裘,垂首抬眼之間是極致的媚意,就連之前站在邊上不懂男女之事的小宮人都在她的艷色里驟然瞪大了雙眼。
“傳下去。”
緒眠打了個哈欠:“今晚不用來抬人了?!?p> “我累了,不要再來吵我?!?p> ——
只用了這么兩句話,結果第二天一大早緒眠就得出了兩個結論。
首先,顯然桑和的預測是對的,她宣布將桑王君“留宿”是一件玉索倫本人心底就想要做的事情,所以并沒有引起世界的崩塌,二人之間的情感果然夠復雜。
其次,謠言的力量是無窮的。
桑和只是前一夜沒被抬去柴房,緊接著第二天公主獨寵桑王君愛夫成魔,二人整夜相伴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座宮殿,引得一片嘩然。以至于桑和第二日起身的時候還獲得了全然不同的待遇。比如有合身衣服穿了,有藥吃了,還第一次在早飯的時間吃上了東西,還是熱的。久違的顯得有些詭異。
而前一夜守夜的小宮人莫名其妙獲得了為王君更衣的機會,于是這會進來的時候還有些不在狀態(tài),
但是遠遠的,他就看見一個身穿白衣,一頭烏發(fā)披散的男子正坐在床邊發(fā)呆,見他進來了,只是抬眼瞧了一下,隨即垂下眼眸。
但這一眼差點嚇得他坐到地上!
這桑王君怎得這樣兇!明明生得那么漂亮,可是就是這么看人一眼都能嚇得人腿發(fā)軟!
小宮人拍著胸脯,在心里埋怨著,但他面上仍是不敢表現(xiàn)出來的,他只是恭順的行禮:“見、見過王君?!?p> 桑和沒說話,只是平靜的瞧著他,過了一會,他站起身,伸出手舉到身兩側,小宮人這才意識到這是要他更衣的意思。
但這也…太有氣勢了,看起來……簡直比公主都還有氣勢一些。
小宮人內心說著。
實際上他感覺哪哪都不對勁的第六感并沒有出錯,問題其實就出現(xiàn)在他并不熟悉原本的那個桑王君。
換句話來說,如若緒眠在這,就會發(fā)覺平日里溫柔又體貼的桑和舉手投足之間皆是上位者習慣于被人伺候的氣勢。
這根本就不會是一個普通魔族。
“呀,您怎么,沒有進膳啊?!毙m人往桌邊一瞧,有些壓抑——他品階低,在各個司職的位置都待過,所以他最是清楚膳房里面的那些人最是趨炎附勢。
昨天晚上公主才表現(xiàn)出了一點兒對于王君的愛憐,今日各色菜品就立馬擺上桌了,只可惜這位王君顯然不在乎這種討好。
“您好歹用一些?!?p> 小宮人輕聲說:“您…這…也太瘦了,公主不會喜歡的?!?p> 喋喋不休,聒噪至極。
桑和想著,他感覺自己簡直忍到了極點。但他不能發(fā)脾氣。
很顯然這原身是個好欺負,脾氣極好的家伙,不然誰能容忍一個宮人對自己的高矮胖瘦評頭論足?
所以他只能忍著……如果不想夢境崩塌的話。
當然不能崩塌,那是緒眠要做的事情,不能讓她失望了,不然她一定會不開心。
他忽然回憶起緒眠說起整個計劃時認真誠摯的眼神,一肚子的不耐煩都十分神奇,就這么消散了。
桑和以舌尖頂了頂上顎,透過銅鏡,眼神沉沉的瞧了對方一眼。
只不過那小宮人這會正說到興頭上并沒有自己居然是逃過一劫:“那徐側君,尹公子,趙公子,百里公子都等著您下去了,自己上來呢!”
桑和:“……”
這人是不是有毛?。【尤荒苋萑套约旱膼廴伺c這樣多的男子在一塊!
論是桑和修養(yǎng)再好,這會也沒忍住磨了磨牙。
他實在是替原身憋屈的慌,這會簡直有一種把原身挖出來問問的沖動。
但他心里忽然閃過了一個念頭。
如果有一天緒眠也會這樣呢?
緒眠不再是那個普通又不起眼的山野女子,她也不再是那個平凡到全世界沒有人會在意她存在的蔻如。
她聰明,勇敢,武藝超群,能夠獨當一面,足以迷倒這世間任何的男子。更何況神族大多濫情,終身忠于一個伴侶的又是那樣少。
……所以如果有一天,緒眠也要左擁右抱,也會愛上別人的時候,他又要怎么辦呢?
現(xiàn)在的桑和至與緒眠也只是暫時合作的利益共享者,更不用說那個曾經害死她的方楚了。
他終歸是欠了她一條命的。
叫人作嘔的痛感在胃部緩慢而綿長的攪動著,桑和的臉色也隨之一寸一寸的白了下去,嚇得那小宮人的手也抖了抖。
“你怎么了?”
忽然有一只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那手掌干燥溫暖,將桑和驟然拉回了人世間。他抬頭看去,緒眠一身金色的長裙踏入房中,此時陽光也好,將緒眠環(huán)繞其中。
桑和在那一刻甚至覺得,緒眠恍若降世的神明踏光而行,就是要來拯救他。
“我疼,真的很疼?!?p> 他的眼睫微顫,牽著緒眠手往自己的胃上摁:“……好難受?!?p> 他永遠不會松手的,也不會讓任何人擁有接近緒眠的機會。
神不來不要緊。
神不獨愛他也不要緊。
他可以一步一步爬過去,他要跪在神座下,做她唯一的信徒,殺死所有的企圖接近神的人。
他要獨占她,讓她高坐神壇,奉她至高,也只讓她做自己一個人才能仰望的……神。
廬江山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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