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接過了那一杯飲品，據(jù)說這是什么新的口味。
她的目光看著那個被按在地上的男人——那個剛剛發(fā)出嘶吼聲的男人，她被那聲音吸引過來，被那些擁擠的人吸引過來，穿過人和人之間的縫隙，直到看見那一個舉著槍的人，那一個看起來像是一個瘋子一樣的男人。
拿鐵，就是她手中的那杯飲品的名字，加上了椰子的味道還有薄荷的味道，在流入口中的時候能夠帶來一種冰涼感，只是這種味道怎么說呢，說好不好說壞不壞，好像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她搖晃著手中的杯子，聆聽著那些液體晃蕩的聲音。
那個男人被銬起雙手了。
造成了這么大的影響，這么大的恐慌，那一個男人被抓住也只是時間問題，這么多的警員在這里，在這樣一個法治社會，造成社會恐慌的人必然會得到懲處，她疑惑的是，那一個男人的手中為什么會有一把‘槍’。
在這個城市里面，在這個國度之中，槍械可不是什么好東西，那是被嚴(yán)令禁止的物品，只要拿在手中，只要沒有得到許可，帶著槍本身就是一種罪行，在這個時代，只要是一個接觸過社會的人都會知曉這一點(diǎn)。
而這一個男人手中就帶著槍。
除此之外，那個男人口中所說的話，她還聽的一清二楚。
——你們都被騙了。
——我的過往是虛假的，我的一切過往都是虛假的，我生活的城市，我的家，我的親人，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我被騙了，我早就知道我被騙了……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不愿意相信而已。
——你們覺得自己是真實(shí)的嗎？如果說你們知道的一切記憶，你們經(jīng)歷過的一切都是被人為書寫進(jìn)去的、虛假的內(nèi)容，你的家庭并不存在，你的家人也不存在，就連你本身也不存在，那么，你們還覺得自己是真實(shí)的嗎？
就是這樣的語言。
和楊木所說的一樣，這個九龍的問題，只是，這一個信息，那一個男人是怎么知道的？那一個拿著槍的男人，那一個掙扎著的男人，線下意識地想要靠近一點(diǎn)，可是她的理智又制止了她的動作。
不應(yīng)該靠近。
她告訴自己，不應(yīng)該靠近，那是一個被拘束起來的人，那是一個瘋子，脫離了人的理智的瘋子，如果靠近這樣一個瘋子，這樣一個不可控的人，她不知道這樣會給自己帶來一個怎么樣的結(jié)果。
“別過去。”
而正在她這么想著的時候，有人的聲音在自己的身后響起。
“肖?！?p> 哪怕沒有回過頭，她也知道正在自己身后的人是誰。
“嗯?！毙た戳艘谎劬€手上的那一杯飲料，“你剛剛?cè)チ耸裁吹胤?？?p> “怎么了，水城會要在這個時候開始查戶口了嗎？”線又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飲料，“我想知道你這么問的理由，肖?！?p> “你的脈絡(luò)出現(xiàn)了問題，你去過一個地方，和那個男人帶給我的感覺很像，不屬于九龍的感覺……你被卷入了魔女事件？”
“嗯。”
在這一點(diǎn)上，線沒有必要說謊，她和肖并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而且，在她無法看見整個九龍的問題的時候，在現(xiàn)在，肖的‘能力’對她來說很有用，能夠看見脈絡(luò)的力量，不論是用來尋找矛盾點(diǎn)，還是尋找楊木所說的那個‘不對’的地方。
“我忘記了一些事情?！?p> “我還以為你會先問我去了哪里?！?p> “我覺得還是得給點(diǎn)誠意?！毙ぢ柫寺柤?，“反正對我來說沒有多大的影響……我忘了一些事情，我很確定我忘記了一些事情，但是我無法回憶起那個部分，我想知道是誰這么做，以及我忘記的部分是什么?！?p> “那和之前的區(qū)別有什么？對你來說?！?p> “我少了一個魔女的收藏?！?p> “……你的意思是，有一個人或者別的什么拿走了你一個魔女的收藏，并且還讓你忘掉了這些細(xì)節(jié)。”線稍微有點(diǎn)驚訝，畢竟在她的記憶之中，作為九龍水城會的領(lǐng)導(dǎo)人，肖的個人能力無疑是拔尖的，“和我遇到的情況有點(diǎn)相似?！?p> “你忘記了東西？”
“我沒有，但是米糕忘掉了?！本€停頓了一下，又接著問道，“你沒有忘掉米糕吧？”
“這個我還是記得的，你們家的那個女孩。”
“她也忘記了很多事情，而且不只是忘記，她本來和我在一塊的……”
在大庭廣眾之下談?wù)撨@種事情肯定不怎么好，但有肖在，想要讓這些聲音無法傳達(dá)到其他人的耳中還是可以做得到的——讓聲音循著脈絡(luò)，讓脈絡(luò)將聲音傳進(jìn)人的耳中，只讓聲音通過這一種方式傳播，這樣，在這樣簡短的對話之中，聲音就不會流入到第三個人的耳中。
“魔女事件?！?p> 最終，線將一切的問題引到了這一個起始點(diǎn)。
“楊木被卷入到了魔女事件里面，而我和米糕也找到了‘錨點(diǎn)’，在九龍?jiān)獏^(qū)那邊?！本€將喝完的飲料杯子扔進(jìn)垃圾桶，“但在這之后我就從床上醒來了，米糕說她在學(xué)校上課……她已經(jīng)忘記了這些事情，忘記了我們不久之前就去了元區(qū)，還有那些東西?！?p> “那些東西？”
“一個水母，米糕看見的，她能夠看見的東西比我能夠看見的要多得多，據(jù)她所說，她看見整個九龍上都有一棵樹……當(dāng)然，我是看不見的。”
“整個九龍的問題。”
肖垂下頭，他看著那些脈絡(luò)，那些纏繞在自己身上的脈絡(luò)——那些脈絡(luò)如同枷鎖一樣把他纏繞起來，但在現(xiàn)在卻不影響他的任何活動，作為一個和脈絡(luò)打了不知道多少年交道的人，他可不覺得這些脈絡(luò)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影響，一切都是時間問題。
所以，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這是對于肖而言最為重要的內(nèi)容。
魔女事件，非自然的事件，魔女及其代行者在進(jìn)行的干涉現(xiàn)實(shí)世界的活動，或已經(jīng)完成的干涉現(xiàn)實(shí)的活動，這就是魔女事件。
——在非自然的面前，大多數(shù)人都無能為力。
“我已經(jīng)快要分不清楚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這個地方到底是不是九龍了?！本€揉了一下自己的大腦，“我當(dāng)時看見的東西確實(shí)有點(diǎn)奇怪，只是我不知道……”
“我的身上纏繞了很多的脈絡(luò)?！毙ふf，“比之前都要多，你看不見，我現(xiàn)在全身上下都纏上了脈絡(luò)，我肯定在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非自然的東西，很濃郁，我估計(jì)比魔女事件還要奇怪一些。”
那個男人已經(jīng)被制服了，那個男人，那個看起來已經(jīng)瘋了的男人，他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一把槍——那一把已經(jīng)被裝在證物袋之中的槍，那把槍作為一個危險物品，肯定是要被帶回去檢查的，比如它的產(chǎn)地，它屬于哪里，為什么會流入到這個男人的手中。
這些都是需要警員去處理的問題。
男人已經(jīng)不說話了，他的眼中充斥著一種絕望，那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絕望，除去他的生命還在，他似乎已經(jīng)和一個行尸走肉沒有什么區(qū)別，他的那個背包在掙扎的過程之中散開了，人們都看見了不少屬于那個背包之中的東西。
速食食品，水果，一兩個瓶瓶罐罐，還有一些生活必備品，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準(zhǔn)備遠(yuǎn)足的人準(zhǔn)備的行李，這樣的東西出現(xiàn)在一個持槍的‘恐怖分子’的背包之中，倒也顯得奇怪。
“你能夠看出這個人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嗎？”
“看不出來，但肯定不是九龍，甚至不是九州?！毙び^察著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和整個九龍格格不入，他的脈絡(luò)和整個九龍是相隔開來的，他總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在什么地方看見過這樣的景色，看見過這樣的人，一個脈絡(luò)被分離出來，完全隔斷的人。
他應(yīng)該是見過。
只是這樣嗎？
“注意他的舌頭！”
這時候，有一個警員喊道，順著警員的聲音看過去，男人的口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血液充斥，他張開嘴，一截舌頭就從他的口中掉了下來，落在地上，沾上了血液，那是一塊蠕動的肉，男人的口中依舊在溢出鮮血，但即便如此，他的牙齒還是在動。
他咬下了自己的嘴唇，咬下了自己面頰上的肉，他用一種極為怪異的方式讓自己的血液從自己的身體之中流出，他用這一種方法追尋自己的死亡。
失血過多？
不……不對。
肖一把抓住線的肩膀，幾乎是在同一瞬間，脈絡(luò)拖動著他的身體，帶著他和線一同后退，肖的面色凝重了起來，因?yàn)椋匆?，那些凌亂的脈絡(luò)涌入到了男人的口腔之中。
——男人正在界限之上。
怪物？非自然？對……一個‘踩在界限’上的人，還有足夠的非自然，如果在這里出現(xiàn)一個‘怪物’，有辦法嗎？有嗎？如果沒有的話，現(xiàn)在他們還有多少時間逃跑？
紅色如泉水一般從男人的口腔之中涌出，覆蓋了男人的頭顱，將男人的骨骼折斷，剝開男人的頭骨，讓大腦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中。
就像是一顆鮮艷的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