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為解救賴家這跗骨之蛆。這件事離不了他。”
賈璉對王熙鳳回道。
此時，賴大在與周瑞一起被賈璉勸他們贖身出府后，就立刻回了自己家，向自己母親賴嬤嬤稟明了這事。
賴嬤嬤是賈府目前地位最高的家奴。
但她在家里，也和賈母一樣，身邊丫鬟婆子一大堆，正吃著丫鬟剝好的瓜子仁。
而賴嬤嬤一聽賴大說賈璉要讓他賴家贖身出府做自由民，頓時就推開捶腿的丫鬟，把一丫鬟手里的瓜子仁撞落在地，急聲問：“竟要趕我們走？！”
賴大點頭：“兒子怎敢瞎說，這璉二爺?shù)拇_這么說的?！?p> 賴大說著就指著自己額頭：“母親不相信，看看兒子的額頭就知道了，硬是下死力氣磕破了頭，才讓這璉二爺改了主意?！?p> “好他個璉哥兒！竟如此薄情！誰家的家生奴不是跟著主子沾恩錫福的。偏賈府就使不得？我賴家在賈府當(dāng)了幾代的家生奴，讓我們出去，就是要了我們的命！”
賴嬤嬤把桌子重重一拍，又說：“我得去見老太太，讓老太太給我們做主！”
“母親勿急，如今璉二爺在府里已是說一不二，老太太的面子估計也沒用，另外，璉二爺再怎么說也是老太太嫡孫，老太太再心里氣他，也不會為了我們賴家與璉二爺翻臉的?！?p> 賴大勸道。
賴嬤嬤這才坐了回去，只得罵丫鬟發(fā)泄。
“母親剛才說的對，我們賴家現(xiàn)在不能離開賈家。一則賈家還未倒，二則我賴家還未靠著他賈家做大，得先等我們給榮兒出奴籍，捐了前程以后再說。現(xiàn)在讓我們出去，的確是要了我們的命，我們昔日得罪的那些仇家，只怕就等我們離了賈家好來欺負呢?！?p> 賴大說著又道：“但我們也不好直接把璉二爺怎么樣，他到底是主子，還是個心狠的主子，得罪不得。以兒子的意思，不如……”
“不如怎樣？”
賴嬤嬤問道。
賴大讓丫鬟們退了下去，附在賴嬤嬤耳邊嘀咕起來：“不如先假意……倘若……就……總之，璉二爺若不肯讓我們繼續(xù)在賈家過，那他也別想活！無非到時候逼著老祖宗、老爺、太太們對外說他璉二爺是暴斃?！?p> 賴嬤嬤“阿彌陀佛”了一聲，道：“但愿璉二爺別這么逼我們才好，我賴家如今是怎么也不能離了賈家的，不然這么多代奴才不是白當(dāng)了嗎？”
……
“回陛下，賈璉今日見了他賈府大管家賴大和周瑞，說希望他們主動贖身出府，但他們都沒答應(yīng)?！?p> 錦衣衛(wèi)這里向承宣帝說起了賴大、周瑞賴在賈家不想出府脫奴的事。
承宣帝聽后故作平淡：“知道了，退下吧。”
在錦衣衛(wèi)退下后，他才哼了一聲，語氣不善地對北靜王說：“賈府的這些跗骨之蛆和朝中那些尸位素餐自知斂財害民的權(quán)貴有什么區(qū)別！仗著祖上的功勛，一點也不上進，只想著坐吃山空，把朝廷吃垮！想攆都攆不走！”
只有在北靜王面前，承宣帝才會表現(xiàn)出自己真正的情緒來。
“陛下息怒，這只不過是因為賈家還可吃，等賈家這棵大樹自己倒了，他們自然會走的?！?p> 北靜王回道。
“但賈家如今的事關(guān)乎朝廷將來，豈容他賴家賴著不走。你出宮后，跟賈璉談?wù)?，他不能和這些府里的老奴周旋太久。”
承宣帝說道。
“是！”
北靜王出宮后，便將賈璉請到了自己的府里，說：“你應(yīng)該明白，你賈家的事，圣心一直關(guān)注著呢?！?p> “下官明白，如今，下官正好有事請王爺幫忙?！?p> 賈璉回后說道。
“小王答應(yīng)你，你且說?！?p> 北靜王回道。
賈璉便低聲說了起來，且又囑咐道：“到時候還請王爺幫下官促成此事，如今非借朝廷之力不可，畢竟下官現(xiàn)在還丁憂著，無實職，還無法自招兵馬，再說，也來不及不是？”
北靜王笑了起來：“好說！你讓他盡快上疏便是?！?p> “多謝王爺！”
……
一月過后，已是夏盡秋來。
隨著陸續(xù)又有幾個管事家奴被查出在外胡作非為，在內(nèi)貪墨公中錢糧，而被處死或被趕出府。
賴大也就在這一天突然找到賈璉，說：“二爺，奴才想了想，還是為賴家上下人脫奴籍，主動出府，不知二爺是否還肯開恩賞奴才們出去？”
賈璉意外地看了賴大半晌，接著才笑了笑，說：“自然！你們賴家不比別的家生奴，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既然你們愿意，我不但不讓他們查你，還會額外多給你們賞銀。”
賴大心里失望，眸中微現(xiàn)恨色，但很快又掩藏住了，跪了下來，強笑著：“謝二爺！”
賈璉甩袖離開了。
而賴大盯著賈璉背影盯了半晌，眸光逐漸陰冷，接著就立刻回了自己賴家。
“怎么說？”
賴嬤嬤一見賴大回來，就問了起來。
賴大道：“他同意了！”
賴嬤嬤聽后心冷了半截，道：“讓我出去像尋常老婦一樣找吃食，我是不愿的，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我的兒，你去干吧?！?p> “放心吧，母親，我們在賈府的根基，是他璉二爺哪里想到的。他才多少歲，我們在賈府多少年，他還沒出生的時候，我和二弟就一個是榮府大總管家，一個是寧府大總管。他不仁，我們就不義！我先以替府最后做一次事，把秋租入庫為由，拖延到收秋租的時候再動手，按例，當(dāng)家的璉二爺?shù)綍r候是要見見各莊莊頭的，那時是個機會?！?p> 賴大說道。
次日，賈璉見賴大沒有拿出要贖身脫奴的文書給他，便叫了他來，問：“你賴家不是要脫奴出籍嗎？”
“我跟二弟商量了，決定先等到府里秋租入庫后再出奴籍，也是想再給主子們做最后一次事，還請二爺全了我們的心意?！?p> 賴大笑說道。
“也好！到時候就辛苦了，按例，收租與入庫都會有賞銀，到時候，我會加倍賞賜?！?p> 賈璉回道。
待賴大離開后，王熙鳳才屏風(fēng)后走出來，問：“他們還是不想走，說什么等到秋租，不過是拖延！二爺，我們得當(dāng)心啊，當(dāng)心他做別的事?！?p> “怕什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p> 賈璉回道。
轉(zhuǎn)眼就到了秋末冬初，這一般是地主收秋租的時候。
賈府也不例外。
與賴大交好的老莊頭趙興恒親自帶著若干莊丁押了各類租子到了榮國府。
賈璉在聞知后，便要去府內(nèi)收租院去會見這些地方上的莊頭。
“二爺要不派個子弟代替你去，我總覺得這賴大會有什么手段。他賴家在賈府的根基比你我還深呢，至少他和賴升管寧榮二府的時間比我們長，豈能就這么出去了？你第一次不是試過了嗎，他是直接拒絕的。現(xiàn)在又答應(yīng)，還拖到現(xiàn)在，只怕是憋著計呢！”
王熙鳳因此勸著賈璉道。
賈璉笑說：“別擔(dān)心，按照慣例，當(dāng)家家主必須親臨，見見這些莊頭，我豈能不去？與朝廷對比，這些莊頭就相當(dāng)于是各地封疆大吏，來述職來了，我要是不見，就會讓這些莊頭認為府里換了當(dāng)家爺們?！?p> “可是！”
王熙鳳還是不放心。
“沒什么可是的！你派人再去傳蓉兒來，等我見了蓉兒，就過去?！?p> 賈璉帶著不容置疑地口吻說道。
“你這些日子怎么老是傳賈蓉，你們在背地里算計什么勾當(dāng)？也不告訴我?！?p> 王熙鳳聽后好奇地看了賈璉一眼。
賈璉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p> 沒多久，賈蓉就來了。
賈璉在外面院子里與之寒暄了一陣，然后就獨自一人去了位于榮國府后街的收租院。
此時，收租院外，賴大已經(jīng)站在院門邊，大聲喊道：“莊丁進來前，必須搜身，不得帶任何刀具棍棒！”
一些押運租子的莊丁此時正在院門外排著隊，被賴大手底下的人搜著身。
而賈璉這里先到收租院中堂后沒多久，小廝興兒就送了莊頭趙興恒的稟帖和賬目來。
賈璉正看著稟帖，卻看見賴大突然帶著莊頭趙興恒和一大幫莊丁進來。
興兒已經(jīng)先問道：“賴大爺，趙莊頭，二爺還沒傳你們呢，你們怎么就先進來了。”
“我們是來求二爺留下賴大爺?shù)?！?p> 趙興恒突然喊道。
“沒錯，求二爺留下賴大爺！”
其他莊丁跟著喊道。
賈璉聽后放下稟帖，看向了賴大。
賴大這時候卻大聲叱罵著趙興恒：“你們這是干什么，我就說你們干嘛突然求著我?guī)銈冞M來見二爺，敢情是來鬧事來了?！?p> “賴大，你別演了，我不會答應(yīng)他們的?！?p> 賈璉突然說道。
賴大聽后一愣，看了賈璉半晌，突然，冷笑道：“既如此，二爺，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p> 說著，賴大就道：“趙興恒等一直是欠我一條命的人，我要他們現(xiàn)在送二爺上西天，他們也是會愿意的。”
賈璉看了一眼，在院中的莊丁約有一百多個，也就道：“看樣子，我是出不去了，我?guī)淼膸讉€小廝也沒用了，想必外面守著的人，只怕也都被你收買了吧？”
“二爺知道就好！二爺?shù)降仔∏屏宋以诟锏母?。?p> 賴大回了一句，又道：“好讓二爺知道，不只是你會撕破臉，把奴才逼急了，奴才也是會撕破臉的，待會把你們貼加官，讓你們暴斃！神不知鬼不覺?！?p> 說著，賴大就對趙興恒道：“還愣著干什么，動手！”
趙興恒等朝賈璉走了過來。
“賴大，你何必玩你二爺我玩剩下的?！?p> 賈璉則淡淡一笑，退到了中堂里屋。
彼時，突然，中堂兩側(cè)的碧紗櫥內(nèi)，鉆出大批腰掛繡春刀、持著弓弩的錦衣衛(wèi)。
接著，院外耳房、廂房也突然大開，大批錦衣衛(wèi)鉆了出來。
沒多久，屋檐上也出現(xiàn)大批錦衣衛(wèi)，把賴大等人圍了個水泄不通。
“錦衣衛(wèi)？”
賴大有些驚愕。
“奉上諭，嚴查榮府家奴賴大企圖弒主謀反事，一旦屬實，若有反抗，就地鎮(zhèn)壓，格殺勿論！”
這時候，賈蓉下屬嚴百戶也持著諭旨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