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靖愷看了一眼唐毅,忽然道:“你爸媽呢?”
蕭雪芽怔了怔。
唐毅的心胸如受撞擊,周雍正端茶給他。唐毅的手一晃,一點(diǎn)茶湯潑了出來,濺在他手背上。
“唐先生!”周雍急叫,趕緊將茶杯端走。
周靖愷和沈涵都站了起來,周靖愷驚慌失措,“對對對不起,毅哥!”
唐毅皺眉看著自己的手,面上全無表情,手背上的痛在他完全是小意思,什么痛,又抵得過心里的痛?
這時,一旁的蕭雪芽忽然遞給他一張濕紙巾,看見這張遞上來的濕紙巾,唐毅怔了,只是看著她。蕭雪芽見他不接,以為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將濕紙巾展開,蓋在他的手背上,冰涼的濕紙巾緩解了皮膚上的灼熱的感覺。
蕭雪芽看看他,說:“燙傷首先要降溫?!?p> 唐毅用另一只手蓋在燙紅的手背上,深深地看著蕭雪芽說:“謝謝小雪!”
周雍拿著冰桶過來,讓唐毅把手放在冰桶里降溫。唐毅拿開那張濕紙巾,他的手背略略有些發(fā)紅,活動了一下手指,唐毅道:“我沒事了。而且,小雪已經(jīng)幫我處理好了呀。”
幾人又重新坐下,周雍將泡好的普洱茶沖進(jìn)玻璃杯里,分給眾人。
透明的玻璃杯里,如同琥珀一般透明的茶湯,飄散著白白的霧氣。
蕭雪芽端起茶杯,唐毅看著她說,“小心燙啊?!边@婆婆媽媽的叮囑換來了女孩子翻了一個可愛的白眼。然而唐毅還是笑了,他的女兒,真的和她的媽媽一樣,是那么善良、可愛又有個性的啊。
沈涵卻說,“你還沒說呢,你爸媽呢?”
周靖愷詫異地看了一眼沈涵,他只是隨口問了一句蕭雪芽的爸媽,其實(shí)是想知道蕭雪芽對自己父母的看法,當(dāng)然,他最想知道的,還是蕭雪芽對唐毅的看法,卻沒有想到,蕭雪芽還沒有怎樣,唐毅先激動到失態(tài),讓他十分后悔,對沈涵道:“你別問啦?!眳s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唐毅。
唐毅靠在椅背上,平靜地注視著身邊的蕭雪芽,似乎也在期待著她的回答。
蕭雪芽修長的指尖捧著那個茶杯,黑眼睛凝視著杯子里的茶水,眼神卻仿佛穿透了那透明的液體,達(dá)到不知名的地方。
唐毅微微嘆息,伸手接過她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剛想說話。蕭雪芽卻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頭看著周靖愷說,“你不知道嗎?我沒有爸媽!”
周靖愷怔了怔,忽然有些后悔,他說了句:“抱歉!”
蕭雪芽好像沒有聽到,吸了吸鼻子,說:“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爸爸……不知道在哪里,也許也死了?!闭f這句話的時候,那女孩子有些明顯的沮喪。
聽到女孩子這么說,周圍幾個男人都說不出話來,房間里一時靜悄悄的。
沈涵卻道:“有沒有父母也沒所謂的。你還有親人!”
“我當(dāng)然有親人啊,我親戚好多的呢?!迸⒆又逼鹧终褡髌饋?,“我有外公,有舅舅,有好多哥哥姐姐,還有好多外甥呢,你別看我這樣子,我輩分很高的?!?p> 看她又明朗起來,眾人也覺得高興,唐毅道:“你……很想念……你媽媽吧?”
蕭雪芽看著他,說:“嗯!我媽媽的墓地在我老家,我常去給她掃墓,感覺就像媽媽沒有離開過我一樣。我對媽媽沒印象。媽媽和我一樣,也是警察,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后來身體不好,就去世了?!?p> 唐毅微微擰著眉宇。
沈涵看看唐毅,又看看蕭雪芽,問,“那你……有沒有想過你爸爸?”
蕭雪芽怔了怔,忽然眉毛豎了起來,說:“我才沒有爸爸呢!”
唐毅一震,看著女孩子說不出話來。
蕭雪芽道:“媽媽因?yàn)樯 瓫]有辦法才讓舅舅舅媽照顧我。那個,那個……人,從來沒有管過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搞不好,搞不好……媽媽就是因?yàn)樗湃ナ赖哪??!?p> 唐毅的胸口略略有些起伏,他這一生也算歷劫無數(shù),天生修煉的超強(qiáng)自控力,卻還是難以掩藏面上情緒的波動,好在,眾人都在看著那小女孩,誰也沒有注意他臉上的哀戚和動容。
沈涵道:“你家里的人,從來沒有跟你說過你父親的事情嗎?”
蕭雪芽怔了怔,沉默了片刻,才低下頭,說:“我六歲的時候,問外公爸爸是誰,去哪里啦,外公就,外公就……腦梗發(fā)作了?!彼f著,眼圈紅了,垂下了腦袋,“后來我就再也沒有問過?!?p> 房間里一片靜寂無聲,眾人看著那低垂的腦袋,和她全身都涂染的萎靡和悲傷,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晌,唐毅拉了拉蕭雪芽的手,看著她的臉,說,“也許,也許……你的父親……不知道你的存在?!?p> “會有父母不知道自己有孩子的嗎?”蕭雪芽道。
唐毅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回答她這個問題。
“而且……”蕭雪芽繼續(xù)說道,“比起不撫養(yǎng)自己的孩子,壓根連自己有沒有孩子都不知道,那樣不是更過分嗎?這樣的爸爸,我也不想要!”
看著眼前女孩憤怒的面容,唐毅不知道如何回答,感覺周身都被巨大的黑暗包裹了,心痛如絞,卻不知道如何排遣。周圍的人都仿佛不存在,只有一片黑暗。耳邊仿佛傳來遙遠(yuǎn)的聲音,“別提你爸啦,來,喝茶?!笔侵芫笎鹪趧裎渴捬┭?,蕭雪芽放脫了唐毅的手,接過了周靖愷遞過來的茶杯,她有著良好的家教,盡管剛剛還情緒激動,面對周靖愷遞來的茶杯,她還是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
眾人看著女孩,各自眼神復(fù)雜,雖說和她相處的時間不長,卻已經(jīng)讓人非常了解她的為人,她一清如水,仿佛能夠讓人一眼就立刻能看清她,是那種無憂無慮,心無城府的孩子,但是,身世如此坎坷的女孩,卻能將所有的悲傷、失望都掩藏在心里,那又需要何等的控制力,一定是在成長的過程中,并沒有人可以給她安慰,讓她倚靠,她才習(xí)慣把什么都深埋在心里吧,而害她擁有如此悲慘人生的,不就是她那個生身父親嗎?想到這個,唐毅就覺得五臟六腑都像被火燒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