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北侯府。
宇文懿依舊淡定地坐著,悠然地作著畫。
此刻,他正好又畫好一幅,一邊小心地卷好,一邊還叮囑著:“務(wù)必把畫送到我母妃手中,途中不要讓水打濕了,我已經(jīng)包了油紙,但仍需謹慎。
還有,近日不論是北城府還是帝都,都不太平,我頗為擔心母妃,你記得派人暗中保護她,若是有什么事,必得即刻告知我。”
隱日鄭重頷首,領(lǐng)命離去。
這時候,忽見一襲紅衣翩踏而來,似乎還帶著幾分怒意。
宇文懿微微抬頭,果然是她——云陽郡主赫連歡。
他露出一抹淡笑,問道:“郡主這是怎么了?氣沖沖的要做什么去?”
赫連歡看著他這副淡然恬靜的樣子,有點替他著急。
“王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北城府百姓苦于雪災(zāi),都盼著您能做主呢?!?p> 宇文懿自然知道她話中的意思,卻也不解釋,接著問道:“那依郡主之見,本王該當如何呢?”
赫連歡目露寒光,幽幽道:“依本郡主看,該帶一隊人馬直接殺進長史府,就不信他不露出馬腳來!就算他什么都不說,也該把他抓起來,施以重刑!既為查案,也為我北城府的百姓出一口氣!”
宇文懿聞言,倒是一怔。
沒想到這赫連歡不僅恣意狂妄,還有那么一股狠勁兒?。?p> 他緩緩放下茶杯,正要說什么,便看到隱日已經(jīng)回來,前后剛好一盞茶的功夫。
隱日奉命看護宇文懿,自然要以最快的速度辦好事兒,然后守在他身邊。
宇文懿見他沖自己點了點頭,便知道事情已經(jīng)辦好。
然后他又看向赫連歡,盯著她氣急的神色許久,好像是下了什么決定似的,終于從衣袖中拿出一件物件,將它遞給赫連歡。
是一枚精致的麒麟兵符。
“這是……這是兵符!”
赫連歡滿是震驚,不可思議地看向宇文懿,又慌張地還給了他,說道:“你、你給我這個做什么?我……我不要!”
只見宇文懿氣定神閑地說道:“郡主怕什么?本王又不是讓你帶兵謀反,只是讓你拿著這個去調(diào)兵——調(diào)定北侯手上的兵。然后就依郡主所言,咱們殺進去……”
?。?p> 她那樣說不過是逞一時口舌之快,不會來真的吧?
赫連歡驚疑地看向宇文懿,只見他笑得溫文爾雅,但說出的話卻擲地有聲:“郡主沒聽錯,本王就是要帶兵殺進長史府。本王遲遲不動手是因為……”
說及此,宇文懿頓了頓,
赫連歡不解地望著他,示意他說下去。
“其實是因為,本王在等一個人……”
“等誰?”
“一個能讓本王完完全全信任的人……”
赫連歡怔住,沉默了片刻,說道:“王爺,那你怕是這輩子都等不到了。”
她笑了笑,“生而在世,能完完全全、傾盡所有去信任的人,唯一個自己罷了?!?p> 聞言,宇文懿搖了搖頭,說:“不。郡主品行清朗,又一心為民,值得本王一信。”
赫連歡聽到這話,一時心頭大震,但面上仍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笑著道:“所以王爺敢把兵符給我,只是因為信我?”
“是。本王不曾帶兵,那些軍士怕是不服,只有郡主出面,他們才會心甘情愿地為本王所用?!?p> 赫連歡接過兵符,忽然變得鄭重:“好,我應(yīng)了……”
長史府。
蘇臨安一襲月牙白長衫,閑坐在暖融融的火爐旁,鎮(zhèn)定自如地喂著那只朱頂雀吃食,雙眸冷寂冰涼,似乎全然不將這些圍過來的士兵放在心上。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他倏而起身,嘴角微翹,一聲冷笑在這寂靜無比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清晰。接著緩步而出,衣袂無風自動。
那些士兵小心翼翼地上去,將他圍在院落中央,一臉警惕的盯著他。
可他仿佛沒有看到,一步步向前走去。
忽然,最里面的士兵對視一眼,然后齊齊上前,想以人數(shù)的優(yōu)勢掣肘于他。
未曾想,他只輕抬一雙手,一股強勁的內(nèi)力便瞬間噴涌而出,衣袂翩翩,長發(fā)飄散,那只朱頂雀也張皇失措地尖叫起來。
然后便是一陣劈里啪啦的聲音,原來是那些士兵的兵器都被揚在半空,而后又一個個落下。
這時蘇臨安突然站定,目光冷冷地盯著府門口。
只見一襲天青色錦袍緩緩踏入,那人嘴角噙著一抹淡笑,清煦溫雅,瀲滟風華。
一瞬間,他便知道來人的身份——長安王宇文懿。
放眼天下,這樣溫華的氣派,也只有他。
可當真不負那一句,皎皎然如云間月,淡淡清似柳中風。
而宇文懿也在看到蘇臨安的那一瞬,微微一怔。
他腦海中忽然浮現(xiàn)出另一人容貌身形,那人一襲銀袍,也是這樣的清冷目光,也是這樣的冰冷氣質(zhì)。
不過,這二人卻大為不同。
他想起來的人是大周的大祭司,那是一種看破世事浮華的冷漠無情。
而眼前這人不同,他的冷沒有絲毫生氣,似乎已經(jīng)對這世間失去了所有的期待,更多的是一種……孤寒的冷寂。
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心中彌漫,宇文懿望著他,一時失去了所有話語。
二人一溫和一冷寂,一淡笑一凝眉,對視一眼,皆是沉默。
他們都聽說過對方的千種說法萬般描述,但初次相遇,竟都覺得傳言不實。
都說蘇臨安是被逼無奈的英雄,但此刻卻像個沒有靈魂的空殼。
都說宇文懿是個溫煦清朗的人物,此刻卻帶著八百精兵殺氣騰騰地圍住他的長史府。
宇文懿率先向前一步,開口道:“昔日臨安城城主,蘇臨安……果然是個厲害的。
本王慚愧,縱使再修習百年,跟城主您比,武功內(nèi)力也是難以望其項背的。
不過……有道是孤掌難鳴,又說是寡不敵眾,還有一句是雙拳難敵四手,城主您今日怕是難出府門了?!?p> 蘇臨安清寒的眸光冰冷掃過,道:“長安王未必太看得起下官了,竟調(diào)來了八百精兵。還有……
王爺一聲城主,下官實在是……擔不起!”
他話未落,便忽然騰空而起,想要挾持住不遠處的宇文懿。
“嘭——”內(nèi)力交接的聲音響起,一襲紅衣從天而降,怒斥道:“你這狗官!連同外敵坑害我北城府百姓,罪不容誅!”
來人正是赫連歡。
蘇臨安一驚,連忙退了幾步,又重新回到眾侍衛(wèi)圍起來的包圍圈。
眾人趁其不備,連忙上去,將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蘇臨安對此絲毫不動容,眼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怯懼,仍是一灘死水一般。
宇文懿對著身側(cè)人命令道:“帶人進去,搜?!?p> 蘇臨安冷聲道:“沒想到世人竟都瞎了眼,看錯了你清風朗月的長安王。你竟是這樣目無法紀,肆意妄為,不僅私自調(diào)兵,還敢圍了長史府?!?p> 他似乎有些生氣了,連聲音都沉了幾分:“再怎么說我都是皇帝親封的府都長史,你毫無緣由地帶兵搜府,簡直是膽大包天!
哼,說到底不過是仗著你皇子的身份,便如此囂張狂妄,為所欲為!”
誰知,聽了他的話,宇文懿淡淡道:“不錯,本王是皇子,就這樣做了,你能奈我何?”
“你!”蘇臨安竟不知宇文懿還有這等氣死人的本事,一時也無言以對。
宇文懿看向內(nèi)屋,一只又一只沉重的木箱子被抬了出來。
隱日這時來到他身側(cè),在耳邊說了幾句。
宇文懿聞言先是一怔,不可置信的低聲問道:“你可看清楚了?”
“回王爺,屬下看得很清楚,不會錯?!?p> 他慢慢皺起眉,為何定北侯口中的蘇臨安,與現(xiàn)實的蘇臨安如此不同?
難道……定北侯根本不了解蘇臨安?還是說……定北侯本身也跟蘇臨安站在一邊?
蘇臨安這個人越來越復(fù)雜了,而北城府的事也越來越撲朔迷離。
一陣寒風拂過,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