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昨夜的三人,這會子變成了四人,圍坐在一張長桌邊上。
正前方跪坐著蕭琮,一左一右分別是洛九天與赫連歡,蕭琮的對面坐著元子寧。
赫連歡原本不打算來的,但想著這是最后一日了,她還是得來看看。
蕭琮從衣袖中掏出一張薄薄的字條,展開遞給眾人看了。
原來這是阿虎傳過來的字條,他將一路追蹤那刺客的事告知了蕭琮,并簡單說到了月滿樓,講了他的猜測,讓蕭琮小心大梁帝都內(nèi)的那人。
元子寧看完,便是一臉凝重,率先開口道:“王爺,那月滿樓背后,竟然還有人!王爺可猜出此人是誰了?”
蕭琮道:“暫時猜不出,不是柳相那廝就是我那幾個王叔了,不過這個倒先不急,眼前最緊要是柳慶之事?!?p> 聽到這兒,洛九天語氣便有些急促,他道:“我說,阿虎到底能不能趕得回來?今日可就是第三日了,明日早朝可就要定案了!”
蕭琮斬釘截鐵地道:“能。”
這時,赫連歡好奇問了一句:“等阿虎做什么?”
蕭琮想起她的傷,覺得既然他都有了法子,就不必她操這個心,所以避而不答,一臉高深莫測地坐在那。
赫連歡見他不說話,只當(dāng)這是什么機(jī)密她聽不得,便也識趣地不再問。
她心中這么想著,伸手把那字條又遞給了蕭琮,他隨手一丟,把那字條給扔進(jìn)了火爐里。
外面的大雪已經(jīng)停了,此時蒼嵐軒外的下人正在掃著庭院的積雪。
洛九天閉著眼,斜斜地躺著,一臉無趣的表情,哀嘆道:“真是無聊至極啊……我們就這么等著嗎?什么都不用做了嗎?”
蕭琮淡淡“嗯”了一聲,洛九天十分失望,喃喃道:“原本以為跟著你會刺激有趣兒些,沒想到,跟在我家一樣無聊啊……”
蕭琮看著他不滿的神色,又看著這熟悉的庭院,心中一嘆。
在這般危急的關(guān)頭,果然還是他的外公站出來幫他,否則他就要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關(guān)上三日了,雖也可成事,但必然要大費(fèi)周折,哪還有如今這般閑坐著的時候?
他起身,來到蒼嵐軒主廳門前,道:“我猜,他今夜就要回來了,只要他回來,便是萬事俱備,明日早朝,一定精彩得很。”
赫連歡對蕭琮說的更加好奇,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這人到底要干什么。
這時,蕭琮轉(zhuǎn)身,看著元子寧問道:“你現(xiàn)在如何了?”
元子寧頷首,回道:“王爺放心,我已經(jīng)沒事了,絕不會拖王爺后腿的,王爺有吩咐,但憑差遣?!?p> 赫連歡又想起一事,問道:“柳慶母親那邊,有什么收獲嗎?”
蕭琮點(diǎn)了點(diǎn)頭,“因著這事發(fā)生在邢司門口,不查也得查,且這事還被謝承佑知道了,諫議院說要徹查此事?!?p> 赫連歡聞言便放了心,謝承佑能知曉這事,她還得謝謝身邊的靈兒,就是她來第一日,身邊那個小丫頭。
她本來還糾結(jié),要不要直接給謝府送信,但那樣就太刻意了,謝大人又不傻,不會平白無故被人利用。
還是靈兒說起她一個姐姐在那邊做工,正好借機(jī)傳消息過去。
蕭琮并不知這些,繼續(xù)道:“有人坐不住了,給柳慶家送了封口費(fèi),東西就在柳慶府上?!?p> 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我剛剛回來,他就送了這樣一份兒大禮來,有道是禮尚往來,自然是要回禮的……”
他的話極輕淡,但其中的森森冷意卻讓人脊背發(fā)涼。
赫連歡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便道:“我之前同你說的,你覺得怎么樣?”
“你是說財務(wù)司的事?”
“是?!?p> 赫連歡說完,瞧見旁邊洛九天一臉迷茫,便解釋道:“宸王府剛被得罪,直接沖著柳相的政務(wù)司開刀,未免太過刻意。而且,如今就有個機(jī)會,或許可以抓住那財務(wù)司司丞的把柄。”
洛九天一聽有事可做,瞬間便來了精神,一下子坐了起來,問道:“什么機(jī)會?”
赫連歡道:“修建我的郡主府……”
已經(jīng)入了夜,宸王府緊閉的大門卻突然被人叩響,看守者開了門,兩個身穿黑衣的男子正站在門口。
他們早就得了命令,直接領(lǐng)著那二人到了蕭琮的蒼嵐軒。
里面果然燈火通明,不過只坐著蕭琮一人,洛九天、元子寧和赫連歡,都已經(jīng)各自回去睡了,只有他一個人還在那里等。
不過,看到竟一下子來了兩個人,他有些詫異,正要開口問什么,其中一個人便激動地沖了上來,口中喊道:“少主,你沒事吧……”
果然夜幕中,疾步走來一身形魁梧的男子,一身黑衣,頭戴斗笠,滿臉風(fēng)塵,極其疲倦的樣子,看來是馬不停蹄地趕了一天一夜才趕回來的。
蕭琮知道阿虎在擔(dān)心什么,待他進(jìn)了屋子,才安撫道:“你放心吧,我無事。”
阿虎看到少主好好的,這才松了口氣,然后便目光復(fù)雜地看向門外。
蕭琮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目光投去的地方。
暗夜之中,一襲墨綠色古樸長衫慢慢從黑夜之中踱步而出,銀色面具在屋內(nèi)燭光照映下,閃爍著清冷的光輝,一柄詭異兵器,反射了那人此刻幽深的神色。
那是一種看著最信任朋友的眼神,也是一種警惕緊盯著最可怕敵人的目光,極度變幻莫測,讓人琢磨不定。
蕭琮錯開他的目光,先將阿虎一把拉進(jìn)了屋內(nèi),而后站在那人面前,說道:“進(jìn)來吧?!?p> 那身著墨綠色長衫的人越過他,步入了內(nèi)屋。
他徑直尋了個角落坐下,將手中的奇異兵器放在了自己身側(cè),至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仿佛真的是個啞巴。
蕭琮坐在上頭,先是問了阿虎一些個中細(xì)節(jié),問完才轉(zhuǎn)頭看向他,可他還是靜靜地坐著,一動不動。
“百里扶風(fēng)……還真是稀客……”
這話竟然是蕭琮說的,要知道,蕭琮這人,可是出了名高冷,得讓人不敢逼近,往常就算是別人說上百句,都不一定能得他一句回應(yīng),沒想到這兒還有個比他更不愛說話的。
不同的是,蕭琮的沉默更像是一種孤身高臺無人知的緘默,而眼前這人,怕是真的不愛說話,沉默如鐵石。
而這墨綠色長衫的男子,名喚百里扶風(fēng)。
阿虎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傳說中的“瘟神”真正的名字,叫做扶風(fēng)。
名字很陌生,倒是這姓氏,他好像在哪聽過……
他正琢磨著,百里扶風(fēng)這邊便解釋起來:“他說,我不是陰煞孤星,不該叫上乾?!?p> 他終于抬眸,看向蕭琮,繼續(xù)道:“多謝,你叫我扶風(fēng),而沒有叫我上乾?!?p> 阿虎忽然憶起關(guān)于這位瘟神的一些傳說,當(dāng)初那位女國師算出他極其陰煞的命格后,便給他取名叫百里上乾。
但實際上,這位瘟神的父親可不姓百里,且下坤上乾乃是龜骨占卜中的第一兇兆,那女國師給他起這么個名字,就是為了應(yīng)這命格罷了。
百里之內(nèi),全都是下坤上乾之兆,可謂兇煞至極,她想的十分簡單,將所有的陰煞之氣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整個大梁便可不受影響。
蕭琮笑了笑,道:“可你不得不承認(rèn),除了他與我這般叫你,別人可都只知道,你叫百里上乾啊,就連禮司的國師名冊上,寫的都是百里上乾?!?p> 百里扶風(fēng)聽了這話,眸光突然變得陰狠無比,緊盯著蕭琮,似乎下一刻就要把他生生吞吃了一般,可過了片刻又硬生生的收回了目光,只是抓著那兵器的手卻微微顫抖。
蕭琮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道:“罷了,不說這些,你遠(yuǎn)道而來,有何貴干???百里上乾?”
他挑釁地看向他,故意咬重了最后的四個字。
百里扶風(fēng)緊了緊眸光,終究沒有出手,沉默了許久,才道:“看在當(dāng)年的份上,我來提醒你一句,這大梁,有人要你死……”
蕭琮倒是渾不在意,淡淡地說道,“我自然知道,他們要我死,我便先動一步,送他們?nèi)ハ碌鬲z?!?p> 百里扶風(fēng)動了動唇,似乎還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拂了衣袖,無聲離去。
天光破云,還是到了這一天。
下了這么久的雪終于停了,瑩白雪地映著日光之輝,如同閃著銀光的珠石玉礫,大梁帝都的皇宮內(nèi),眾人錦衣華服,各懷心思地走進(jìn)這恢弘的紫宸殿。
今日,宸王殘殺柳慶之案,便到了要定案的時候了……
紫宸殿內(nèi),眾大臣落了座,不動聲色地環(huán)視了四周,發(fā)現(xiàn)蕭琮今日還是沒來。
待梁帝到來,眾人齊齊起身弓著身子行禮,梁帝還是如往常一般先問候了洛老,才終于正式開始了。
眾大臣心中都跟明鏡兒似的,知道今日有一樁大案要敲定,再加上如今也真的沒什么要緊事要啟奏,便草草地說了些不大不小的事,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便沒有再說話的了。
這時,禮司的司長大人站了出來。
“陛下,宸王殘殺守將柳慶之事,今日便該定案了,只是不知,王爺如今又在何處?”
旁邊刑司長不屑冷嗤一聲,道:“不會又跟當(dāng)年一樣,畏罪潛逃一走了之了吧?”
他話音還未落,眾人便瞧見一襲紫衣官服,頭戴一等王爵紫金冠,身穿絳紫色祥云麒麟紋官服,負(fù)手踏風(fēng)而來,似隨意淡定卻氣勢卓然,正是蕭琮。
“刑司長此話差矣,當(dāng)年之事尚未分明,本王怎是畏罪潛逃呢?”
“然而你……”
“好了,當(dāng)年之事以后再說,本王今日來是為了另一件事?!?p> 蕭琮瞧了一眼四周神色各異的眾人,輕笑道:“諸位大人,不也是為了那件事嗎?既然大家都這么有興趣,本王今日就給諸位個說法?!?p> 到了這時候,他終于抬眸,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梁帝,極其隨意地行了個禮,然后也不等梁帝說話,就轉(zhuǎn)身對著外面道:“你進(jìn)來吧?!?p> 眾人面面相覷,在他們想象中,不應(yīng)該是蕭琮進(jìn)來跪下,痛哭流涕地說自己錯了,然后認(rèn)罪,又悔又恨地脫下紫金冠和麒麟服嗎?
難道只這短短的三日,他就能扭轉(zhuǎn)乾坤嗎?
易城春
百里扶風(fēng),很有個性的一個人物 我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