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川想也沒想的,就沖著蕭琮嗤笑道:“司丞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我才不要攬下來。”
蕭琮沒有理會他的拒絕,又正了正色,道:“清川,你先聽我說,我知道,你與銀錢賬務(wù)方面頗有才干,這個職位你定能勝任;更重要的是,若你不愿承下這個職位,這個位置便要落入柳相手里了。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然沒有意義?!?p> 墨清川笑著聽他將話說完,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兄長,道理我都懂,可你這不聽人把話說完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蕭琮被他說的有些懵,但他很是知錯就改,于是住了口,就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墨清川折扇一揮一收,瀟灑道:“這才對嘛!我是說,司丞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我的確不想做,不過若是兄長說了,我一定去做?!?p> 蕭琮望著他,只見他雖是笑的,但眸間神采奕奕,滿是堅定之色。
他知道,墨清川不會騙他,他說愿意幫他,就一定會幫他。
但他也很清楚,墨清川愿意站在他這邊,無非是為了還一個救命之恩,只是當(dāng)年的事,他卻不能多言,只能將墨家慘案深埋心底。
墨清川見他不動,還以為他不信,便又重復(fù)了一遍:“兄長放心吧,我一定幫你就是?!?p> 可蕭琮并不是呆在那里,他沉默了一會,才輕輕的開了口:“清川,殺你族人的兇手,我一直在查,只是……”
墨清川笑意瞬間暗淡,當(dāng)年之事,他已經(jīng)在心底塵封了許久,根本不愿想起。
“兄長,多謝。只是,這是我的仇我的恨,犯不著兄長替我去報,兄長也不必時刻記掛著這些?!?p> “清川……若有可能,我……”
“好了,兄長。”墨清川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打斷了蕭琮:“我只求做好自己的生意,賺個盆滿缽滿富貴一生。這下,我真的走了。”
說完,墨清川迅速轉(zhuǎn)身離去,就像是怕蕭琮會再說出些什么。
瞬間,這屋子里只剩蕭琮站在原地,定在那里。
這時,赫連歡默默地走了進(jìn)來,仔細(xì)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又看了看門外,那里早就沒了墨清川的身影,但蕭琮的目光還是緊緊地盯著那邊,絲毫都沒有離開。
蕭琮確實(shí)是望的出了神,直到瞧見那一抹鮮紅身影,他才慢慢恢復(fù)過來,可他總是還想再楞一會。
只是……感受到掌心的刺痛,他才發(fā)現(xiàn),剛才自己竟生生地將手中的筷子給折斷了,斷成兩節(jié)的筷子露出里面纖細(xì)卻刺人的竹絲,現(xiàn)下有些竹絲已經(jīng)插進(jìn)了手掌之中。
赫連歡看著他有些詫異,不禁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蕭琮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將手收進(jìn)了衣袖,淡漠地說道:“沒什么,不小心罷了?!?p> 他見赫連歡還欲再說什么,便連忙打斷她,問道:“怎么了?有何事?”
赫連歡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門口,道:“我聽說方才,莫軍師來了,他……”
原來她還是擔(dān)心這事兒。
“他叫墨清川,沂城墨家。”
赫連歡一驚,滿臉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蕭琮見她這般反應(yīng),便知她定然也是知道沂城墨家的。
這沂城墨家,也不算什么顯赫世家,但卻在大梁發(fā)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別無其他,只因?yàn)槟沂谴罅何ㄒ坏墓偕?,不說富可敵國,也能說富甲一方。放眼整個大梁,要說起財力,無人可出其右。
“他……他是姓那個墨?”
蕭琮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他在大周用得是那個‘莫’,而真正的姓是‘墨’,沂城墨家的墨”。
赫連歡突然對這個人有了興趣,她問道:“你是怎么認(rèn)識他的?”
蕭琮聞言一怔,似乎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過了許久,他才道:“你既然知道墨家,自然也該知道,墨家人在很久以前,就都死了?!?p> 赫連歡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認(rèn)了。
“墨家被滅門,他卻幸免于難,便是我救了他。后來,他做起了玲瓏閣的生意,將大周的東西運(yùn)到大梁,因著新奇獨(dú)特,便將玲瓏閣漸漸做大了。
直到兩年前,我去了大周,他便跟我一起去了。又到最近,又跟著我一起回來?!?p> “那你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他的?”
蕭琮思索了一下道:“當(dāng)年,我十五,他十三?!?p> 原來,已經(jīng)五年了。
原來,他們認(rèn)識五年了。
赫連歡內(nèi)心想著,又試探的開口:“那剛才他說,幫你去哄那個傻小子,那傻小子……是白月澤?”
蕭琮這次沒有那么快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肯定地道:“是?!?p> 赫連歡聽完,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蕭琮,絕對不會是兩年前才去的大周,他一定很早以前就在大周呆過了,不然怎能如此了如指掌。
白月澤再怎么說,也是一位上將軍,身邊的人也是多年的老人兒了,在他身邊安插細(xì)作,可不容易。
如此說來,蕭琮很有可能在五年前,他僅僅只有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去了大周。然后在救下墨清川不久,就帶著他去了大周,并將他安置在白月澤的身邊。
赫連歡默默想著,眼睛在蕭琮身上飄忽不定,蕭琮這個人,隱藏著很多秘密,在大周的勢力也不知深入到了何種程度。
可她不能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只能一點(diǎn)一點(diǎn)從蛛絲馬跡中,慢慢探查。
蕭琮這時候的思緒還飄在當(dāng)年的情景中,便也沒看到赫連歡此刻異樣的神色。
赫連歡收了心思,又問出了自己另一個疑問:“你怎么肯定,他會幫你?”
蕭琮目光堅定地回道:“清川他性情多變,很是復(fù)雜,卻也十分簡單?!?p> 赫連歡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問道:“哦,怎么說?”
蕭琮輕笑了一聲,道:“他表面溫和,心里卻是十足十的冷漠,為人八面玲瓏,生意場上笑迎八方來客,背地里卻狡詐得很?!?p> 說罷,他偏過頭,看向赫連歡,反問道:“這樣的人,難道還不夠復(fù)雜嗎?”
赫連歡愣愣點(diǎn)頭,又聽他話鋒一轉(zhuǎn),道:“不過,他很聽我的話,就這么簡單?!?p> 赫連歡聽得更愣了,她不大明白,墨清川這樣聽蕭琮的話,難道真的只是因?yàn)樗攘怂拿鼏幔?p> 心里這樣想著,嘴里竟也不自覺地說了出來。
“他為何這樣聽你的話,真的只是因?yàn)槟憔攘怂拿鼏???p> “對,我也不大明白,他原本可以不淌這渾水的,可就因?yàn)槲艺f了,他便答應(yīng)了?!?p> 蕭琮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傷痕,道:“他既然答應(yīng)了我,就一定會做到的,財務(wù)司司丞,非他莫屬。”
赫連歡再次瞧見他手心的鮮血,突然覺得刺眼的很,好像那竹刺扎到的不是他的手掌,而是她的眼睛。
她站了起來,走到他旁邊,映目便是一片殷紅,一滴滴的鮮血還在順著他纖長而白皙的手指往下淌,簡直是觸目驚心。
“你的手……”
蕭琮卻毫不在意:“沒事,我一會兒隨意包扎一下就行。”
赫連歡蹙眉,她俯下身,跪坐在他的右側(cè),然后伸出手,把他受傷的右手給抓了過來,又將他的五指攤開,認(rèn)真打量起那幾道血痕來。
蕭琮有些發(fā)愣,她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
他抬眸望向她,正好對上她有些發(fā)白的側(cè)臉,連忙又側(cè)過了頭,微微低了下去。
他想要把手給抽回來,但赫連歡抓得緊,他不敢用力,只是輕輕往里縮了縮,便沒有掙開。
赫連歡有些不悅地道:“你就別亂動了,我去給你拿藥?!?p> 說著她便起身,四處望起來:“對了,你房里應(yīng)該有藥的吧,在哪兒?”
赫連歡撤了手里的力量,蕭琮的手不再被她抓著,手臂便那樣直直地垂了下來。
也不知怎么的,明知道赫連歡只是去給他找藥,他還是感到一絲失落的情緒。
蕭琮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剛才是不敢用力,怕傷著她;卻也是不想用力,怕她松開他。
蕭琮定了定自己的心神,再次把手縮到了衣袖里,回答道:“在內(nèi)室的柜子里,那個白色的瓶子是治外傷的,你拿過來吧。”
赫連歡依言,拿了藥走過來。
蕭琮伸出左手去接,卻見赫連歡手里緊抓著那藥瓶,沒有要給他的意思,于是只好開口道:“給我?!?p> 赫連歡只覺得這人簡直是個傻子,她表露得還不夠明顯嗎,她不要給他。
其實(shí)赫連歡也微微的有些煩躁,她覺得蕭琮手上的傷刺眼,卻又有點(diǎn)生氣于蕭琮的粗心大意,他干嘛要弄傷自己,就算是不小心,就算是……小傷。
可是,自己又有什么立場去說他呢?
赫連歡突然心里有點(diǎn)痛,自己有什么資格呢?
……怎么就沒有資格了,就憑著在杭城,是她救了他的命。
“把你的手伸出來?!?p> 她的語氣莫名的有些沖,蕭琮不明所以,但還是覺得先明哲保身,于是乖乖伸出了手,還回道:“給?!?p> 赫連歡左手握住他的手腕,右手拿著一塊溫?zé)岬拿?,很輕柔很仔細(xì)的把他所有的血跡都擦干凈,然后露出手心上幾道細(xì)細(xì)的劃傷。
她放下了毛巾,將白色藥瓶拿在手上,把里面白色的藥粉均勻的灑在了他的手心劃痕上。
蕭琮只覺得手心癢癢的,涼涼的,竟沒有什么痛感。
也不知是洛九天給他的藥好,還是他恍惚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