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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長安雪滿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城下審案

月落長安雪滿山 易城春 3192 2022-06-27 10:13:00

  城下眾人仍舊是一片沉默,眾大臣誰都不敢率先開口,不過嘛,總有那么一個不懂事兒的。

  而這最不懂事兒的人,偏偏還是那如今最沒有話語權的柳相。

  他未著官服,但卻仍有著一股令人不可輕視的氣勢?!氨菹?,既然叫臣來此,臣便拼死也要盡為人臣子的本分?!?p>  話說了一半,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跪在梁帝前的校尉,咬咬牙,接著道:“陛下,此人借著起義鬧事,甚至還慫恿上司據(jù)城孤守,定然有所圖謀,只是他一個小小的校尉,哪里來的這么大膽子?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唆!”

  那校尉一聽,剛要說什么,又聽柳相道:“只是陛下,此事畢竟是他一人所為,他的妻兒……就不必牽連了吧?關鍵還是要將指使他的人給找出來,那人才是罪魁禍首?!?p>  提到“妻兒”二字,他原本想說的話瞬間就被壓了下去,只是畏畏縮縮地向后挪動了幾下。

  梁帝也不多說什么,而是轉(zhuǎn)過頭,對著柳相笑道:“愛卿啊,你可真是為朕著想了,不愧是我大梁的忠相啊!”

  柳相被梁帝盯得心里發(fā)毛,也琢磨不明白他這到底想說什么,只好訥訥地答道:“是、是,臣自然是事事想著大梁,事事想著陛下的……”

  柳相這話音剛落,忽聽他身后一人,猝不及防地站了出來,說道:“陛下,臣實在懷疑柳相此言……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吶……”

  柳相聞言心頭一跳,此人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日日與他談公事論私情,怎么能不熟悉呢?說這話的,是吏司長,政務司下屬的吏司主使,這個時候,他站出來干什么?

  但不管他要做什么,總歸不可能是來替他說話的,柳相一瞬間里腦子閃過種種念頭,想著自己到底有什么把柄捏在這吏司長手里頭了,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但他了解這個吏司長,與那個高調(diào)張揚卻沒什么腦子的刑司長不同,他一向謹小慎微,雖管著官員任免這樣的大事兒,但竟沒有開罪過任何人,跟誰都是一副客客氣氣的模樣,平時發(fā)表意見也不多話的,今個兒,是要干嘛?

  柳相想不明白,這吏司長倒立馬讓他明白了。只聽那吏司長向前邁了一步,來到梁帝跟前兒,道:“回陛下,臣負責官員調(diào)度事宜,聽說了沂城那邊的事兒,就私下里查了查這帶頭鬧事的校尉。”

  說到這兒,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站在另一邊的慕上將。

  梁帝突然道:“繼續(xù)說?!?p>  吏司長忙接著道:“是。只是這守兵調(diào)度也不歸我們政務司吏司管,而是由慕上將的軍務司管著的。但慕少將去了沂城,慕上將也因此軍務繁多,臣便越俎代庖,去查了查這事兒,這一查倒還真發(fā)現(xiàn)了點兒特別的地方?!?p>  梁帝問道:“哦?可有不妥嗎?”

  吏司長回道:“是這樣的,臣發(fā)現(xiàn)這校尉的確是東陽王府守衛(wèi)里頭的,不過奇怪的是,這人在東陽王府那邊竟沒有過一次出勤記錄,

  這可就太奇怪了,若此人從未在王爺那邊兒出現(xiàn)過,那守衛(wèi)的首領該一早知會啊,卻不知怎的,一直拖到了……額,拖到王爺出事,把人都遣散了才……”

  吏司長這說一半留一半的,在場眾人也算是聽明白了,也就是說,校尉雖說是掛在東陽王府名下的守衛(wèi),但其實他的主子另有其人,他在背地里為其他人做事。

  梁帝不說話,只緊緊盯著那校尉。

  這邊,吏司長繼續(xù)說道:“于是臣就順藤摸瓜,找到了校尉最初的從兵記錄,還查了他的軍籍,原來還是個黑戶頭,也就是說,他這個人在我們大梁的戶簿上,是不存在的。

  臣越查越覺著此事恐怕沒那么簡單,就接著盤問了校尉的家里人,這才知道他本是奴販子手里的,后來被人買了,還送他去了軍里頭?!?p>  梁帝聽了這么久,終于開口了,他問道:“可有查到買他的人是誰?”

  吏司長回道:“臣不敢欺瞞陛下,買他的人,正是柳相府里的管家。”

  說著,吏司長從袖口掏出厚厚的一疊紙來,遞給了梁帝,還繼續(xù)解釋道:“陛下請看,這里都是臣在柳相家中搜到的,都是買賣奴仆的賣身契,這頭一張就是那校尉的了。”

  梁帝翻看了幾張,問道:“那這些人,最終都到哪里去了?”

  吏司長回道:“臣順著線索查了些人,都是投了軍去,但也與那校尉一樣,只有個空名號,人卻從來沒出現(xiàn)過,這些隊伍里的頭領們,壓根兒就不知道還有這么個人。但人著實太多了,臣今日拿來的賣身契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還得容臣慢慢去查。”

  梁帝捏著那厚厚的一疊紙,沉默了良久,忽然轉(zhuǎn)頭看向柳相,問道:“愛卿啊,既然都給人查出來了,你就好好說說吧,朕聽著呢?!?p>  柳相凝眉不語,遲遲不說話。

  梁帝也不急,轉(zhuǎn)而問那校尉:“既然你家主人不想說,那就你說吧,朕聽你說也是一樣的。當然,你要不想說朕也不會逼你,只是你要知道,現(xiàn)在你還有個說話的機會,等到朕回去整清了這些人的來龍去脈,自然有人爭著要說話,到時可就沒你說話的地兒了?!?p>  “陛下!我我、我說!是,是柳相,是他讓我鬧事兒的。柳相在信里說,他被關牢里,讓我們在沂城鬧一鬧,好讓他有機會從牢里出來。陛下,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我那兒還有他給我其他的信,陛下去查,那些都是他的筆跡!”

  “好,就把你剛才說的,寫一罪狀書過來,再簽字畫押。”梁帝道,甚至還一邊說一邊讓人準備了筆墨,合著這早就準備好了呀,眾人這才看明白了,梁帝哪里是為了迎迎慕正風呀,那是為了猝不及防地辦了柳相!

  他們這才突然注意到,此番梁帝親點前來城外迎接慕正風的官員,竟不動聲色地避開了柳相一脈,都是朝中一向清正之人。不過要治罪,少不得還是得帶上柳相那邊的刑司長。

  城門口處,鑾駕上的帷幔隨風而動,浩浩蕩蕩的一行人,靜靜地看著那校尉寫著歪歪扭扭的字,一個個十分用力,恨不得穿透了薄薄的紙。

  最后一字落下,那校尉在落款處寫了自己的名字,立即便有梁帝的侍從捧著朱砂前來,那校尉頓了頓,終究是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侍從收了他面前的罪狀書,遞給了梁帝。果然是一字不差,梁帝輕輕扯了扯嘴角,道:“好,那咱們再說說另外一件事。”

  梁帝什么也不說,只從那些紙中抽出了幾張,然后念了起來,眾人是一頭霧水,只有瑟縮在后的刑司長,聽到了那張賣身契上的名字,整個人猛地顫抖了起來。

  這個人,他怎么都不會忘,那正是死在他手上的第一個人,那人其實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但他牽涉的一樁案子,卻是大梁最了不得的案子了……

  果不其然,梁帝這次沒叫柳相,也沒讓吏司長繼續(xù)說,而是轉(zhuǎn)頭問了刑司長:“刑司長,這個人,誰都會忘,你不會忘了吧?”

  被梁帝親自點了名兒,他再不能置身事外,連忙走上前來,先是一番行禮告罪,才顫巍巍地開了口:“回、回陛下,臣確實記得此人,此人原是、原是東陽王府上的?!?p>  梁帝輕輕點了點頭,十分納悶兒的樣子:“朕覺著有點兒奇怪啊,這柳相的人,怎么都跑到琮兒府上去了呢?柳相大人是不是太忠君愛國了呀?是想著用自己的人貼身保護王爺嗎?朕看不見得吧?!?p>  說到這,梁帝又問刑司長:“你繼續(xù)說,這人最后是怎么死的?”

  刑司長狂擦汗,現(xiàn)在能怎么辦,只能硬著頭皮上。

  “是、是當年,此人參與了謀殺洛相,臣帶人趕去,將他就地正法的。”

  果然是這個!柳相頭皮一陣發(fā)麻,他在看到那疊賣身契時,就有了這個預感,果然,他們果然是沖著此事來的!

  什么沂城,什么校尉,梁帝今日想查的,其實是當年東陽王府府兵殺了洛丞相的案子!

  當年,他調(diào)動了掛名在東陽王府下的一支隊伍,殺了洛相,事后斬草除根,一點兒證據(jù)都沒有留下,完全就是死無對證。

  但他千算萬算,怎么也算不到最后竟是查沂城之案,將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全都牽扯了出來!不!不不不,沂城?

  沂城之事絕不是偶然,這些日子,他從來沒沂城那邊寫過信,是有人,有人設下了一個圈套,是梁帝?

  不,這么多年了,若是梁帝想查絕不會等到現(xiàn)在,是……是蕭琮……

  柳相終于想明白了所有,但此刻,他要如何自證?說那些人雖然是他的,但殺洛相確實是蕭琮的命令?呵,誰會信?他自己都不信!

  還有,那些人只是在東陽王府掛了個名,后來死了也沒人查,但那些人,也與那校尉一樣,從未去東陽王府出過勤,東陽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么些個守衛(wèi)。

  根本……根本就是無解!柳相只覺天旋地轉(zhuǎn),腦子也無比混亂起來,跌跌撞撞地跪倒在梁帝面前,勉力說著話,但卻連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說什么。

  他最后,只看到梁帝擺了擺手,立即有侍衛(wèi)走來,然后他就發(fā)現(xiàn)自己距離梁帝的鑾駕越來越遠,梁帝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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