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侍官似乎并未察覺到赫連歡的異狀,此刻只自顧自地說著話,一邊嘆氣一邊道:“唉,這可如何是好啊?王爺這說走便走,讓老奴怎么跟陛下交代呀!哎呦,這可真是要了命了……”
但他又有什么法子,只能先趕緊回去復(fù)命,再看看梁帝有什么新的指示吧。
這樣想著,大侍官也終于不再地上坐著了,赫連歡見他動了動,才忽然回過神兒來,連忙伸出手要扶。
大侍官勉強(qiáng)扶著她站了起來,轉(zhuǎn)身就對赫連歡道:“勞煩郡主了。唉……只是這賜婚一事,只怕還得郡主多費(fèi)心?。兔駝裢鯛敳攀??!?p> 赫連歡聞言,勉強(qiáng)擠出一抹笑意來,回道:“這事兒……我……我恐怕幫不上忙?!?p> 大侍官忙道:“哎郡主啊,這些時日你與王爺關(guān)系甚好,老奴也不是個糊涂人,您的話王爺多少還是能聽進(jìn)去的?!?p> 赫連歡心里一團(tuán)亂麻,她確實(shí)說得上話,但奈何這件事她根本就不知道該怎么辦,勸蕭琮去娶別人?這實(shí)在是太為難她了!
大侍官見赫連歡這邊糾結(jié),還以為有什么特別的難處,正要細(xì)問,好在洛九天這時連忙趕來,將赫連歡從這膠著的局面中給救了過來。
“呦,你不是要回去復(fù)命嗎?怎么還在這兒?”洛九天這一提醒,大侍官也是一拍大腿,連忙道:“哎呦!是是是,陛下那邊還等著呢!那老奴就先回去了?!?p> 一邊說著一邊捧著圣旨,三步并作兩步地出了院子。赫連歡望著他消失的背影,終于舒了口氣。洛九天卻還不走,湊到她跟前問道:“怎么樣?我沒說錯吧?他果然要娶那公主了。”
赫連歡抿了抿唇,意料之外地沒有反駁,面色沉沉,一言不發(fā)。洛九天見狀,正要乘機(jī)再說什么,突然就被赫連歡抓住了手臂,她抬頭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要去奉天閣?”
她知道蕭琮對洛九天的安排,正是借助此次黎國使團(tuán)來訪之事,將洛九天送上大梁外相的位置上。
洛九天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疑惑問道:“我是要去的,你問這個做什么?”現(xiàn)在她不是更應(yīng)該關(guān)心這突如其來的婚事嗎?怎么還有閑心管他去哪?
正疑惑著,只聽赫連歡道:“你帶我一起去,我要去見見那個公主?!?p> 洛九天頓時就明白了,奉天閣還有哪個公主,可不就是黎國的澤蘭公主嗎?
洛九天卻道:“可我是跟那顧子衿談,又不找澤蘭公主,你何不自己去找她?”
赫連歡冷靜回道:“這件事唯一的轉(zhuǎn)機(jī)不在蕭琮,不在梁帝,也不在那澤蘭公主,而恰恰就在這個黎國丞相身上?!?p> “???”洛九天一時沒想明白這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只覺得顧子衿借糧與澤蘭公主和親這是兩碼事,一個是因?yàn)榻衲甑难?zāi),另一件是因?yàn)閷m中文熙貴妃的突然暴斃。
赫連歡卻十分肯定地說道:“你只要帶我去一趟,我一定會有法子的。”
洛九天見她這般篤定,便道:“行吧,也沒什么大不了,能不能成也只能看你自己的了?!?p> 此刻,天邊終于泛起了魚肚白,寂靜無人的街道上也漸漸地?zé)狒[起來。蕭琮強(qiáng)行被叫了起來,只穿了單薄的白色內(nèi)衫,外面隨便披了衣服就出來了,此刻被動得瑟瑟發(fā)抖,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心里像是被一塊石頭狠狠地壓著,怎么都喘不過氣來。這么多年了,他還是那樣,不管什么時候總把他自己的帝位放在第一位,怎么做能讓他坐穩(wěn)江山就怎么來。
梁帝從來都把他看作大梁的宸王,卻從來都沒有把他看成自己的兒子。同樣的,蕭琮從來都把他看成大梁的皇帝,從來都不曾把他看成自己的父親。
但是,誰不希望自己有一個慈父呢?蕭琮也想的,但也不過是想想罷了。他的安危、他的艱難、他的婚事甚至他的性命,從來就不曾讓他放在心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蕭琮停下了腳步,抬頭一看,竟不知不覺走到了財(cái)務(wù)司。也不能算是不知不覺吧,可能他下意識地就要往這邊走了,只因?yàn)檫@里有唯一一個他尚信任的人——墨清川。
也是巧了,他這邊剛剛走到財(cái)務(wù)司的門口,墨清川剛剛打開了門,正要從里面出來。原本梁帝是打算賜他府邸的,堂堂財(cái)務(wù)司司丞卻沒個居所也實(shí)在不像話,但是他卻委婉地拒絕了,說一個大院子他一個人住不慣。
且財(cái)務(wù)司離皇宮也近一些,上朝議事什么的也方便。誰知,今日他一打開門正準(zhǔn)備上朝去,一眼就看見蕭琮站在門口。
“兄長?你怎么來這兒了?”墨清川微微詫異,蕭琮沒有說話,只是邁步向這邊走來,墨清川瞧他神色有異,便也連忙退了回來。
瞧著蕭琮進(jìn)來,他趕緊關(guān)了門,然后跟上了蕭琮的腳步。待二人到了屋中,蕭琮一轉(zhuǎn)身,便看到墨清川跟著他走回來了,便問道:“你不是還要去上朝嗎?去吧,我就在你這兒呆一會兒就好?!?p> 墨清川卻也進(jìn)了屋,道:“兄長看起來有什么煩心事了,那我還上什么朝,畢竟兄長的事才是大事?!?p> 蕭琮自嘲一笑,道:“你我不過區(qū)區(qū)兩年的交情,卻對我的事如此上心,可他呢?我與他二十載父子,他卻從來沒把我看在眼里?!?p> 墨清川嚴(yán)肅道:“兄長,你我雖只認(rèn)識了兩年,但對我有救命之恩,又幫我擺脫追殺,讓我能活到現(xiàn)在,對于兄長,我無以為報(bào)?!?p> 蕭琮笑了笑,沒有說話。
隨后,墨清川又想起他的后半句話,蹙眉問道:“兄長,陛下他……怎么了?”
蕭琮沒有直接回道,而是說道:“你去上朝吧,去了應(yīng)該就知道了?!?p> 墨清川聞言更揪心了,這到底是怎么了……
大梁皇宮敲響了清晨的鐘聲,前來議事的大臣三三兩兩地入了宮,墨清川獨(dú)自一人走在最后,低著頭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不知不覺間,眾人已經(jīng)走到了宣政殿,齊齊向梁帝行了禮,然后各自入座。墨清川魂不守舍地來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心也高高地懸在半空。
誰知,早朝過了一大半,卻全都是些不大不小的零碎事務(wù),根本就沒有提及蕭琮的只言片語。
墨清川卻絲毫不敢大意,仔細(xì)分辨著他們所談之事是否與蕭琮有關(guān)。
但直到早朝要結(jié)束了,梁帝還是什么都沒說。
墨清川這邊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聽梁帝猛不丁地說道:“今日朝會,朕還請了黎國的使團(tuán)前來,讓他們與我大梁共議一事?!?p> 梁帝說罷,站在他旁邊的侍從便喊:“宣黎國使團(tuán)?!?p> 墨清川心中一動,難不成是跟黎國有關(guān)?
顧不得他再細(xì)想,便見黎國丞相顧子衿以及黎國的其他副官走到了大殿中央,二人自然是先向梁帝行了禮,這才入座。
墨清川看了看那丞相,又偷偷打量了一下梁帝,心里更不踏實(shí)了。終于,雙方一番客套話后,終于引入了正題,梁帝果然說起了那樁婚事,而墨清川也幾乎同時就明白了蕭琮今早為何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樣。
他雖不知蕭琮真正的心結(jié),卻明明白白地知道一點(diǎn),就是這婚事絕對不是蕭琮想要的。既然如此,他便不能再這么無動于衷了。
于是,在大梁朝臣與黎國使團(tuán)一番你來我往的恭維道賀聲中,突然響起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陛下,臣認(rèn)為此事不妥?!?p> 這站出來的自然是墨清川,他此刻頂著眾人的目光,微微躬身站在大殿的中央,說出了這么一句話來。
梁帝頓時就微微沉了臉色,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愛卿此話何意?。俊?p> 墨清川不卑不亢,雖年紀(jì)不大,卻一番少年老成的穩(wěn)重泰然。他回道:“陛下,是這樣的,前些時日臣整理舊賬,發(fā)現(xiàn)了大量的國庫虧空和漏洞,好不容易用今年的賦稅抵上了,實(shí)在沒什么多余的錢財(cái),再去操辦宸王與澤蘭公主的大婚。”
這話梁帝當(dāng)然不信,這墨清川早就跟他說國庫虧空補(bǔ)上了,用的大都是前財(cái)務(wù)司司丞的家產(chǎn),也算是收回了這些年來的損失,這個時候竟又跟他提這虧空,他這是想干嘛呀?
梁帝想不明白,眾大臣更想不明白。這位年紀(jì)輕輕的財(cái)務(wù)司司丞,一向是老好人的做派,跟誰都是好言好語地說話,是個心思活絡(luò)十八面玲瓏的人物,怎么這時候竟然跟黎國和梁帝作起對來了?
他們都不懂,黎國的顧子衿卻什么都不知道,還真以為大梁已經(jīng)窮到這份兒上了,正要開口譏諷幾句,卻聽墨清川突然又開口道:“不過陛下,今年我大梁可沒有遭遇雪災(zāi),百姓們的收成極好。
黎國若是想借糧食也不是什么難事,只要陛下點(diǎn)頭,臣立馬就能把東西拿出來,但他們?nèi)羰沁€要嫁過來個公主,這事兒可就說不準(zhǔn)了。萬一銀子不夠,恐怕就要變賣糧食來換了?!?p>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都懵了,這是什么意思?要讓黎國二選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