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走出房間,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來到了刑司審案的大堂。他剛一露面,刑司長便迫不及待地跑了過來。
“陛下!您可算是來了,不好了,出大事了!”刑司長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讓梁帝心中又多了幾分不安。
“到底怎么了?”梁帝蹙眉問道。
“陛下,黎國的顧丞相,似乎……不太好……”刑司長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
梁帝一驚,連忙又問:“你說清楚,到底怎么了?”
“陛下,還是讓……讓御醫(yī)來詳細告知您吧……”
說罷,站在大堂門口的御醫(yī)便急匆匆地邁步過來,正欲行禮,梁帝一把拉住他,問道:“快說,顧子衿怎么了?”
“陛下……唉……黎國的顧大人,原本就舟車勞頓,咳嗽風寒都沒好,又經(jīng)這番變故,病情更加重了,現(xiàn)下,連起身都困難,怕是……怕是熬不過去了……”
梁帝拉著他胳膊的手微微顫了顫,突然頭一陣發(fā)昏,忍不住向后退了幾步,御醫(yī)和一旁的刑司長趕緊扶住,梁帝被二人扶著,緩了好久才能勉強自己站穩(wěn)。
“陛下這是……”刑司長一臉擔憂地看向御醫(yī),他第一時間就為梁帝把了脈,長舒出口氣,道:“無妨,陛下就是一時急火攻心,沒有大礙?!?p> “快,去奉天閣……”來到緊緊攥著刑司長的衣袖,然后又轉頭對御醫(yī)道:“把宮里的御醫(yī)都叫過來,給朕救活他!絕對不能讓他死!”
“是。”御醫(yī)的手抖了抖,也一刻不敢耽擱,立即小跑著出去。刑司長同時吩咐了人備馬車。
奉天閣出了這么大的命案,梁帝下令將這兒暫時給關了,只有顧子衿和她的兩個侍婢暫且住著。他原本是想等把這整件事都弄清楚了,再來好好安撫黎國這個丞相,但他怎么都沒想到,顧子衿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病危了……
不行,這種緊要關頭,顧子衿怎么能死呢?梁帝萬般焦急,根本不管后頭的人有沒有跟上,而是能跑多快跑多快地往顧子衿住著的地方趕。
他穿過回廊,一片苦澀的藥香就迎面撲來,他心叫不好,腳下的步子更是一點都不敢停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屋子前,眼前之景卻讓他遍體通寒。屋前放了一張臥榻,顧子衿靜靜地躺在上面,面上一片毫無生氣的蒼白,雙目緊閉,眉峰微蹙,似乎忍受著痛苦。
可是梁帝離得這么近,近到可以很明顯地看出來,顧子衿一身雪白色的錦袍,胸膛處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起伏,黎國的丞相,顧子衿,真的已經(jīng)死了嗎……
梁帝有些發(fā)怔,站在原地一動都不動。直到后面的御醫(yī)和刑司長追著跑了過來,但他們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又齊齊地停住了腳步。
梁帝胸口悶得很,只覺得一口氣堵著怎么都出不來。他覺得頭頂?shù)娜疹^有些刺眼,讓他怎么都站不住腳。
身后,御醫(yī)和刑司長手忙腳亂地扶著,卻還是讓他覺得渾身無力。腦海中始終浮現(xiàn)著這個無比殘忍的事實——黎國丞相顧子衿死了,就死在他們大梁的奉天閣里……
“你去,把顧大人叫起來,朕……朕有話跟他說……”梁帝的手微微發(fā)顫,指著那邊躺著的顧子衿道。
御醫(yī)十分為難,但又不敢說什么,只好過去為一個死了人把脈,最后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陛下,顧大人他……真的不在了……”
一句話,令梁帝渾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一場始料未及的變故,令他措手不及。為何……偏偏在這種時候?為何……死的偏偏是顧子衿?
梁帝現(xiàn)在的頭腦一片混亂,御醫(yī)對他說了一堆話,他卻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滿腦子都在想,怎么辦?現(xiàn)在要怎么辦?
“陛下!陛下……”梁帝頭一陣發(fā)昏,終于支撐不住,身子向后一倒,若非有刑司長在身后扶著,他就要一下子栽倒到地上了。
隨行的眾人一片手忙腳亂,所有人都失去了分寸。還是一直跟在梁帝身邊的大侍官經(jīng)歷得變故多,連忙吩咐人將梁帝送回宮里,又命人去了宸王府通知梁后和宸王,最后又讓刑司長叫來孟將軍。
等梁帝再次醒來的時候,睜開雙目第一眼看到的,是梁后。她此刻坐在他的榻邊,神色十分嚴肅,還緊緊蹙著眉。
見到他醒來,才終于長吐出一口氣來,然后連忙喚外頭侍候的御醫(yī)。
“唉……你們兩個,真是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绷汉鬅o奈地嘆了一句,然后就向外側了側身子,給御醫(yī)讓出空間來,一直沉默著,不再說話了。
直到御醫(yī)診完了脈,才問道:“怎么樣了?”
御醫(yī)拱手作禮,答道:“殿下且寬心,陛下此番受了驚嚇不假,但好在陛下身子一向尚可,醒過來再吃些安神的藥也就無妨了?!?p> 梁后聽罷安了心,點了點頭讓他退下。
“我聽說,顧子衿死了?”她原本是不想問的,怕再打擊到梁帝,但她若再不問清楚,就現(xiàn)在的情況,蕭琮和他都躺在床上,萬一出點兒什么事兒不還得靠她扛著?
梁帝微微閉了閉眼,顯然不想談這個,但他也知道此事之大,絕非他想躲就能躲得掉的。于是,他沉默了良久,終于還是開口道:“是……死的很突然,真的令人措手不及?!?p> 梁后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什么,問道:“對了,黎國那公主呢?”梁帝這時候才想起來還有個澤蘭公主,也是很疑惑,他道:“是啊……這位黎國公主自打來了大梁,就從未露過面?!薄扮齼赫f,他沒有在奉天閣找到人?!绷汉笞匀欢换氐馈?p> 剛說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漏嘴了,奉天閣的人是赫連歡殺的,但她這話說的,好像那日帶人過去的是蕭琮似的,雖然這是事實,但她可是打算瞞下去的。
意識到不妙,剛想圓過去的時候,忽然聽梁帝道:“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必多說?!闭f到這兒,他看向梁后,又補充了一句:“他畢竟是我兒子,我不會要他命的?!?p> 梁后卻冷笑了一聲,就因為他是你兒子,所以她才不放心!但她卻還是把這句話給咽了下去,畢竟梁帝病著,她還是不嗆他了。
他們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空氣里十分安靜,也不知沉默了多久,聽到梁帝說:“琮兒他……怎么樣了?”梁帝憋了好久,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梁后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不太好。身上的傷倒也沒什么,只是一直懨懨的,都不怎么說話?!?p> 梁帝聽罷,也跟著嘆了口氣。
原本,他是打算查清楚后想辦法把赫連歡給放了的,但現(xiàn)在顧子衿一死,他真不知道這下子該如何收場。
忽然,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個想法。一個不僅可以解決當前困局,還能反轉局勢的法子……
思及此,他目光亮了亮,抬起頭看向梁后,剛要開口,卻被她給打斷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答應?!?p> 梁帝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他問道:“為何?”
梁后沒有回答,反而說起了他的計劃:“你是打算把赫連歡交給黎國是吧?正好把黎國的怒火轉嫁到大周身上,不僅不會讓黎國背叛大梁,還會使兩國一致對外,聯(lián)系得更緊密了?!?p> 梁帝沒有說話,也就是默認了。但梁后卻搖了搖頭,道:“可你想過琮兒嗎?你難道不知他對那個赫連歡……”
“我知道!”梁帝強壓著怒氣打斷她,但轉而道:“正因為朕知道,才必須這樣做!”
梁后靜靜地看著他,沉默了良久,嘆道:“看來你還是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你以為,我只是為了不讓他難過嗎?你有沒有想過,若琮兒知道,你把她送到了黎國,他會怎么做?”
梁帝一驚,仿佛明白了什么。只聽梁后接著道:“他會去黎國救她回來,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帶她回來,到那時……”
“到那時,不等黎國與大周翻臉,倒是大梁與黎國先結下梁子了。”梁帝接過她的話,此題還真是無解。
梁帝沉默了片刻,道:“若瞞著他,就在大梁把她殺了呢?”
“你覺得自己能瞞得過他嗎?唉……他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現(xiàn)在陌生得連我都不敢認他。就算你瞞住了,他會猜不到是你嗎?別管有沒有證據(jù),真把他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p> 梁后對自己這個兒子還是很了解的,為了解除一紙婚姻,連謀殺黎國使團這種事都做得出來,他為何不愿娶黎國公主,不就是為了赫連歡嗎?
梁后不敢想,不敢想他們真殺了赫連歡后,蕭琮會做什么比這更瘋狂百倍的事來,她揉了揉眉心,對這個傾注了一切心血的兒子非常失望,覺得蕭琮為兒女私情所困,實在難擔大任。
“或許,現(xiàn)在只剩下一個法子了。”梁后忽然道。
梁帝原本閉著的眼突然睜開,連忙問道:“什么法子?”
梁后頓了頓,道:“既然黎國使團都死了,澤蘭公主也失蹤了,也就是說,所有知道真相的黎國人都已經(jīng)不在,此事真相如何,就只能聽我們的說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