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整，姜若虛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回復著聽眾來信。
沒錯，就是信，紙質的那種。
在這個網絡技術早已普及的信息時代，大家都習慣于通過網絡互相交流，寄信這回事幾乎只存在于人們的記憶里了。
魔都廣播電臺也緊跟時代，早早地開通了自己的網站和官方賬號。
不過即便如此，魔都廣播電臺也始終保持著接收聽眾來信的傳統(tǒng)。
有意思的是，聽眾竟然也愿意花功夫寫信寄來。
這大概是因為電臺這種媒介本就充滿時光的烙印，而愿意堅持收聽電臺的聽眾，無論年齡大小，身上則或多或少都有著一種叫做情懷的東西。
真實可感的信箋，比起虛無縹緲的網絡，似乎更能承載這種特殊的情感。
就這樣，電臺和聽眾之間這種頗顯另類的交流方式才會一直延續(xù)了下來。
姜若虛本身不是魔都人，但讀大學的時候，因為專業(yè)的原因，常常收聽魔都廣播電臺的節(jié)目，本身也算是個老聽眾了。
后來，又因緣際會進入了電臺工作，從打雜做起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半個月下來，姜若虛已經對電臺工作方方面面的日常流程了如指掌了。
所以姜若虛對這些聽眾來信的來由很是了解，拆信時也因此多了幾分尊重和虔誠。
第一封信的寄信人很特殊，是一個盲人小女孩。
姜若虛之所以知道，是因為信紙表面粘著一塊襯板，襯板上是一個個排列整齊方框，字就寫在方框里。
“姜哥哥你好，你講的故事好嚇人吶，我是抱著媽媽躲在被窩里聽的，但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好聽，我以后每天都會追更的！”
姜若虛看著信紙上歪歪扭扭的字跡，想象著小朋友在黑暗中摸索著下筆的模樣，鼻頭莫名地有些發(fā)酸。
他拿起紙筆，想了想，緩緩寫道：“你好啊，小朋友，我是姜若虛哥哥，你的來信我收到啦，感謝你的支持和鼓勵，希望我的聲音可以伴你入眠。
另外，如果生活中遇到有什么困擾的話，可以寫信給哥哥，哥哥一定會盡自己的努力幫助你的哦?！?p> 寫完后，姜若虛又找到小助理張曉蕓，問她：“這個聽眾的情況你知道嗎？”
張曉蕓掃了眼信封，點頭道：“哦，是她啊。這個小朋友我印象挺深的，算是我們欄目年紀最小的忠實聽眾了，之前臺里還邀請她來參觀過呢，長得特別可愛?！?p> 張曉蕓嘆了口氣：“小姑娘怪可憐的，生下來就看不見，好像是還個單親家庭，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家里條件也不怎么好?！?p> 姜若虛靜靜聽著，忽然問道：“之前你和我說的那五萬塊錢，什么時候能到賬？”
“哦，那個啊，現在還在走流程，大概周末就能下來?！?p> 張曉蕓下意識地回答，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雙杏眼瞪得溜圓，直直地看著姜若虛：“姜若虛，你不會是想給這小孩捐錢吧？”
“怎么了，有什么問題嗎？”姜若虛反問。
“捐錢當然是好事……，那你準備捐多少？”
“一萬吧，看看情況，其他的以后再說?！?p> “一萬塊錢就這么送人了？”
因為看到可憐的人和事而生出同情，這幾乎是所有人都會有的，但同情是一回事，真出手去幫又是另一回事，何況是一萬塊錢的真金白銀。
“有點錢就亂花，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p> 張曉蕓很有點過來人教育晚輩的口吻，突然想起姜若虛現在是他的上司，臉倏然一紅，撇撇嘴轉身走了。
只不過，沒一會兒她又轉回來，在姜若虛桌上扔下一張便簽紙。
“信封上是那小女孩學校的地址，小孩子自尊心強，你要寄錢別往那里寄，喏，這是她家的地址，別寄錯了。”
說罷，在姜若虛愕然的表情中，張曉蕓一扭頭，又風風火火地轉身走了。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姜若虛笑著搖了搖頭，拿起便簽紙，默念了幾遍上面的地址，記在了心里。
接著，姜若虛又繼續(xù)看起了來信。
“這兩天的故事比以往那些垃圾鬼故事強了一百倍，強烈支持！新主播也不錯，加油加油！”
“你好，我是一名值夜班的便利店職員，《道士》的故事太好了，總算讓我夜里不無聊了，我會一直支持的！”
……
“姜老師您好，我是一名大學生，我們宿舍現在都是你的粉絲，你的節(jié)目太好聽了，強烈要求增加節(jié)目時間！”
一連二十幾封信，遠遠超過齊文遠主持時候的數量。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贊美和鼓勵，比齊文遠強多了。
當初姜若虛可沒少看見齊文遠被聽眾來信罵得狗血淋頭的場景，搞得齊文遠一度都不愿意拆信，被罵怕了。
想到這里，姜若虛心里還是有些小得意的，把來信一一看完，每一封都認真回復了幾句。
只是看到最后一封信的時候，姜若虛臉上神色有些古怪。
又被叫老師了，還是個在校大學生，話說自己幾個月前，也還是個青春正好的大學生??！
看來老師這個稱呼，自己一時半會兒是甩不掉了，莫名感覺又老了幾歲，人生，真是惆悵吶……
下午，又到了公布收聽率的時候。
不出姜若虛所料，《深更半夜》的收聽率果然有所下滑，掉到了文藝頻道第四名，堪堪守住了2%的關口。
姜若虛倒是很看得開，蘿卜白菜，各有所愛，再好的東西也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強求也強求不來。
而且雖然成績下滑了，但還是超過了以前齊文遠主持時候1.5%的收聽率，對姜若虛來說，這已經足夠了，至少節(jié)目主持的位置暫時不會有什么變動。
姜若虛滿意，齊文遠自然就不滿意了，不止不滿意，他簡直嫉妒得發(fā)狂，憑什么這小子命就這么好！
齊文遠妒火中燒，背地里暗搓搓地詛咒：“等著瞧吧，只要收聽率往下掉一次，以后就一天比一天掉得厲害，看你到時候再得瑟！”
齊文遠的想法其實也是單位里大多數人的想法，畢竟《深更半夜》只是一檔深夜節(jié)目罷了，偶爾支棱一次也就算了，要是天天爆發(fā)，那才叫奇了怪了呢！
而且姜若虛年紀輕輕就獨自擔綱一檔節(jié)目，一些老人們心里并不舒服。
論資排輩的風氣哪里都有，電臺這樣的事業(yè)單位只會更嚴重，只是其他人更聰明一些，不像齊文遠那樣把情緒全寫在臉上。
然而，事情的發(fā)展卻讓所有人大跌眼鏡。
《深更半夜》這幾天的收聽率出來了。
第三期：2.33%
第四期：2.78%
第五期：3.06%
第六期：3.42%
第七期：3.89%
一周下來，《深更半夜》重新又回到了頻道第二的位置，雖然還比不了第一名的《樂享生活》，但已經在第二名的位置上穩(wěn)固了下來，把第三名《娛樂八十一變》壓在了腳下。
而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深更半夜》的收聽率正處在一個快速上升通道之中，這說明節(jié)目還有很大的潛力，隨時都有可能沖破4%的大關！
這個成績一出來，所有心存質疑的人全部傻眼了。
一檔深夜節(jié)目啊，收聽率居然要奔著4%去了！
要不是親眼所見，大家肯定會以為對方在吹牛兼瞎扯淡。
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不信也得信。
《深更半夜》的收聽率暴漲，直接帶動了文藝頻道整體收聽率的提升，這一下就上升到頻道層面了。
臺里幾大頻道雖然各有所屬，但多少也存在著些競爭關系，文藝頻道突然爆發(fā)，別的頻道的人自然就納悶，紛紛跑來文藝頻道的辦公區(qū)探聽八卦。
臺里就這么點地方，有點事哪里能瞞得??？何況這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李德漢巴不得人盡皆知呢。
就這樣，有關實習生姜若虛主持的《深更半夜》收視率暴增的消息一下午就傳遍了全臺，《深更半夜》頓時就成了臺里的明星節(jié)目。
姜若虛也跟著水漲船高，有一次去隔壁新聞頻道交接文件，一進門就被認了出來，還被堵在了門口。
幾個中年大媽戰(zhàn)斗力爆表，圍著這個臺里的名人問東問西，恨不得連老姜家的族譜都給扒出來，甚至還有要給姜若虛介紹對象的。
如此熱情，姜若虛哪里消受得了，只好隨便應付了幾句，然后借著尿遁逃也似地溜走了。
回到工位上的時候，姜若虛還是驚魂未定，不過回想剛剛的遭遇，心里還是喜滋滋的，咱現在大小也是個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