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妖府,位處淮水城最北側(cè),臨山靠水,龐大的府邸旁見不到什么零散閑人,除了幾個在大門前把守的鎮(zhèn)妖使,整片區(qū)域安靜得令人發(fā)慌。
這里稱得上是淮水城的腹地所在,閑雜人等嚴禁踏入一步,一旦發(fā)現(xiàn),就地格殺也無人敢管。
這就是鎮(zhèn)妖府的權(quán)威,縱使是那淮水城官府也低了它幾等,只能跟在背后點頭哈腰。
如果方凌在場,便能很清楚地看到,從鎮(zhèn)妖府的周圍,一縷縷濃郁至極的妖氣正在滲透大地,盤旋向上。
不過當(dāng)這些妖氣上升到一定距離的時候,便突兀地停了下來,仿佛遇到烈陽的積雪,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鎮(zhèn)妖府的結(jié)構(gòu)就像是一個倒過來的寶塔。
往地下蔓延的方向則為塔尖。
每一層寶塔都關(guān)押著一些邪祟大妖,或者是入魔教徒。
鎮(zhèn)妖府的職責(zé)便是看管,斬殺這些妖魔!
林禾沿著蜿蜒的甬道往下行走,兩邊均是昏暗的燭燈,倒映在一旁鎮(zhèn)妖使烏黑的面甲上,散發(fā)出一陣陰寒的氣息。
隨即他一揮衣袖,一股勁風(fēng)忽起,這些燭火竟是驟然盛起,照亮了一大片向下的甬道。
甬道大概有著數(shù)百米,當(dāng)林禾邁過眼前的臺階的時候,視線忽然變得開闊了起來。
他正身處一個圓塔的中央,眼前無數(shù)鐵鏈橋相互連接,一個個鎮(zhèn)妖使的身影在其上若隱若現(xiàn),周邊最外沿的區(qū)域則是一個個由玄石構(gòu)建而成的牢房。
無數(shù)玄石上符文縈繞,如呼吸般浮動著,粘稠的迷霧在下方飄動,似九幽深淵一般駭人。
沿著鐵鏈橋向下走著,林禾甚至都能聽到從四面?zhèn)鱽淼囊魂囮嚬之惵曧憽?p> 似凄厲的獸吼,又似深谷蟲鳴,如果是尋常人,早已被這邪音洞穿了腦顱。
而林禾以及其身后一眾鎮(zhèn)妖使的陰陽長褂竟是忽亮起了芒光!
無形的妖氣慌亂退散,一陣柔和的光芒包裹住了他們的身體,助其安穩(wěn)度過鐵鏈橋。
“師傅...”
待到橋頭一端,林禾憑空一踏,腳下驟然浮現(xiàn)出了一個石臺,他恭敬抱拳,低頭說道。
“弟子剛從醉仙樓返程,至此,城南和城中所有疑點均已探清,那王猛和先前兩人之死,很可能是...”
林禾閉上了嘴,只因他身前的這位黑袍男子忽然抬高了手:
“那王猛...已經(jīng)死了?!?p> 一時間,林禾不自覺捏緊了手,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淮水城近些年的確有些亂了,連那些不入眼的小妖...都敢動到我們頭上?!?p> 黑袍男子的聲音十分平靜,宛如一汪不知深淺的潭水,隨著其緩緩轉(zhuǎn)身,林禾和身后的幾位鎮(zhèn)妖使均是半跪而下,俯首噤聲。
這黑袍男子生得一雙異瞳,一黑一白,十分奇特,皮膚白皙,看上去甚至比林禾還要年輕,若是去那淮水城中走一遭,不知道會有多少大家閨秀失了神。
這位看上去異常年輕的娟秀男子,卻是淮水鎮(zhèn)妖府府主,白湛。
“弟子也是這么認為,定是城外小妖作祟!使得一些妖術(shù)禍傷城中百姓...弟子愿攜令肅清城外...”
林禾振臂抱拳,聲音忽然大了起來,低頭說道。
“我讓你搜查疑犯之事,辦得怎么樣了?”
白湛沒有回答林禾的請求,只是踏步走至平臺的邊緣,開口問道。
林禾一時間沒能明白白湛的意思,但還是十分恭敬地回答:
“....師傅,此事是那城外妖魔作祟,淮水城中哪會有什么疑犯?”
“這是兩件事...”
白湛看了林禾一眼,后者的身軀竟是忽然一抖,險些沒站穩(wěn)。
“城中人心惶惶,若是不公示疑犯,鎮(zhèn)妖府豈不是讓人恥笑?”
“待我提那妖魔頭顱來見,百姓們自然明白?!?p> 林禾似乎鼓足了勇氣才敢說出這番話,低下了頭,手背上青筋涌現(xiàn)。
“你當(dāng)真覺得那么簡單?”
白湛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兩三度,鐵鏈橋下原本平淡的粘稠迷霧瞬間翻涌暴起!激得那鏈條來回震顫,如雷鳴般響動!
“弟子不知!請府主解惑!”
林禾徹底跪了下來,頭顱險些磕到了地面上,但依舊不依不饒地問道。
一身黑袍無風(fēng)自動,白湛盯著林禾,如霧的眼瞳微微顫動,就像是那深潭上泛起的漣漪。
“你貴為鎮(zhèn)妖府教頭,理應(yīng)將大乾鎮(zhèn)妖的名望放在第一位。”
“我本以為你天資聰慧,結(jié)果連這些東西都無法取舍?!?p> 白湛輕嘆了一口氣。
“你真以為只是那小妖...就敢如此猖狂地害城中之人中邪?”
林禾終于是閉上了嘴,靜靜地跪在石臺上,一言不發(fā),發(fā)絲凌亂。
“若鎮(zhèn)妖府急于出面,反倒中了他們的下懷,耐住性子,明日之內(nèi),逮捕疑犯巡街。”
“否則...你這教頭也別當(dāng)了?!?p> 白湛不再多言,從林禾身邊走過,橋下迷霧重歸平靜,時不時還會發(fā)散出幾抹詭異的光芒。
“林教頭...”
身后的一個鎮(zhèn)妖使上前想要攙扶起林禾,這才發(fā)現(xiàn)后者的膝蓋已經(jīng)變得血肉模糊,血漬落滿衣袍。
“沒事...”
林禾的嘴唇有些蒼白,笑著拍了拍這位鎮(zhèn)妖使的肩膀,借著他的手臂,艱難起身,眼神稍顯落寞:
“帶我去王猛的牢房。”
穿過鐵鏈橋,牢房前,幾個仵作剛好在收拾東西,身前一個木棺內(nèi),正躺著沒了聲息的王猛。
“林教頭...”
看到來人,為首的一個老仵作連忙躬身問候,林禾沖他擺了擺手:
“怎么死的?”
“積血攻心...”
老仵作從一旁拿來一個拳頭大小的木匣子,里面竟是放著一顆血淋淋的眼珠子。
“他吐了這顆眼珠子,口鼻便開始流血...不過腦子居然是恢復(fù)了清明,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臂,半天說了兩句話?!?p> “他說有妖魔沖進了他家里,還問我他娘子怎么樣了,我說你娘子好得很,在等你回家哩...”
說到這里,老仵作渾濁的眼神也是暗了三分,嘆了口氣:“說完,就咽氣了?!?p> 林禾怔了幾秒,抬眼看向王猛的尸體,無神的眼睛瞪得渾圓,手指僵硬,像是要抓住眼前什么東西。
其皮膚竟如干枯的樹皮一樣皸裂。
妖氣入體,便是不可逆的腐化過程,不出三日,王猛便會和先前兩人一樣,變作一堆爛肉。
林禾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了,他明明早已看淡這樣的事情,但今日被白湛斥責(zé)后,心頭像是堵了一團淤血,映得眼前發(fā)暈。
“明日把他燒了吧,埋在城南...”
見兩腿血流不止的林禾轉(zhuǎn)身離去,老仵作本來還想再說些什么,想到自己的身份,也識趣地閉上了嘴,吩咐兩個徒弟合上木棺的蓋子,閉眼念叨了幾句,挺著老腰向牢房慢慢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