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一日小雪,凌晨一點三十二分。
雨夜的霧都寂寥無比,漆黑的貝克街上沒有行人,只有地上馬車留下的輪印顯示在陽光下的繁華。
我提著煤油燈穿過霧色,透過搖曳的火光去打量著一個個門牌號。
很快,我在一扇半敞開的鐵門前停住。
鐵門漆黑如生鐵,莊嚴肅穆,門柱與灰石磚上爬滿了苔蘚,在其上方豎立著一尊尊華美的雕像,下方則是圣經(jīng)的浮雕。
穿過門向里繼續(xù)走,庭院的風格多以精心修剪的花草為主,是很傳統(tǒng)的英式風格,看來這里的主人不僅有錢,還很熱愛生活。
看來我沒有找錯地方。
看了一陣后,我從大衣里側(cè)的口袋中掏出一只煙斗點上。
隨著一口青灰色的煙霧吐出,我敲響了緊閉的屋門。
“咚咚咚……”
一連串厚重的聲音從木門響起,里面?zhèn)鞒隽艘粋€聲音。
“來了來了!”
門應(yīng)聲而開,橙色的燈光下是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白人男性,穿著黑色的警服,額角有一些汗?jié)n,臉上的表情卻很欣喜。
“哦!我的上帝!你總算來了!今天的雪可真大,沒把你凍壞吧”
他一把接過我手中的煤油燈,又伸手拍去我身上殘留的雪水。
“好了好了……安德魯警官…你我是老相識了…直接說事吧”
我一邊說著一邊將他的手擋開,邁步走進了房間。
一眼望去,大廳的裝飾很是富麗堂皇,到處都是精致華麗的家具與器物,還有些古樸的,來自古老東方的古董。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人。
一共三個,都是白人男性,他們并排坐在沙發(fā)上,手都被手銬拷在了一張大理石長桌的桌腳上。
在他們身旁還有負責看守的三名警員。
“他們就是這起命案的三個嫌疑人”
安德魯將門關(guān)好后從后面走了過來,指著沙發(fā)上的三名男子說道。
“被害人呢?”
“在這邊”
他說著,帶頭走過了兩間屋,到了最里側(cè)的廚房口。
“哦伙計,小心點腳下,被害人在遇害前打翻了一罐食用油,可滑了,我的老腰差點沒摔壞”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伸頭朝里看去。
在廚房潔白的瓷磚上,四仰八叉的躺著一個約莫60多歲的男人,身穿黃色金邊睡衣,頭發(fā)花白,體型偏胖,其小腹右側(cè)插著一把匕首,滲出的鮮血染紅了衣服與周圍的地面。
我拿著煙斗吸了兩口,隨即蹲下身查看,與此同時,安德魯?shù)脑捳Z也在身旁響起。
“死者是科萊恩.史密斯男爵,是的,就是兩個世紀前繁盛的史密斯家族,不過現(xiàn)在也差不多衰敗了…家族成員所剩無幾…往昔的繁榮也已然不在……”
“嗯……”
我看著地面上的死者沉吟片刻,突然發(fā)現(xiàn)在其身旁放著一個老式的信封。
“這是?”
我拿起信封問道。
“伙計,顯而易見,這是個信封,匿名的,我們接到報案趕到時它就已經(jīng)在這了,上面還寫著一句話”
“一句話?”
我叼著煙斗拆開信封,拿出里面潔白的信紙,上面只寫著一句話。
莫比迪克(中文)
“伙計,您看懂了這些方塊字表達的意思嗎?哦~我看這個就像是看我那三歲的侄女在紙上畫畫一樣”
安德魯在一旁扶著額頭,一臉的懊惱。
“看不懂”
我搖了搖頭,重新站起身來說道。
“兇手是一個左撇子,男性,身高大約170左右,與死者關(guān)系密切”
“我的老天!您是怎么知道的!”
安德魯驚訝道。
“我想我不需要再提醒你一次,安德魯警官,我是一名偵探,而這些很簡單,案發(fā)現(xiàn)場為廚房,死者是被正面襲擊的,且沒有采取任何的抵抗手段,兇手只能是認識或者親密的人,否則想必沒有人會眼睜睜的看著一個拿著刀的陌生人走近自己而不采取措施不是嗎?”
“確實……有道理”
“而左撇子與身高是我根據(jù)死者被兇手刺中的部位來推斷的,小腹右側(cè),多么美妙的位置,兇手在正持刀的情況下,如果不是用一個怪異且別扭的姿勢去攻擊,那么就一定是一個左撇子”
說到此,我笑了笑,將目光投向大廳的位置。
“那就讓我們來看看,誰是那個兇手吧……”
“哦…哦好的”
安德魯?shù)乃季S還沒有跟上,他那愚蠢的狒狒大腦愣了幾秒后才一邊向大廳走去一邊說道。
“這三個嫌疑人都是最具有殺人動機,且沒有不在場證明的”
話語間,已經(jīng)來到廳中,他首先指向沙發(fā)最右側(cè)的青年。
這人大約二十多歲,男性,微胖,一頭紅色的短發(fā),膚色白的像一張紙,面部五官則較為柔和,典型的凱爾特人長相。
他似乎很是害怕,滿頭大汗,縮在沙發(fā)的一角像只鵪鶉般瑟瑟發(fā)抖。
“他叫科溫.科爾文,是一名當?shù)氐泥]差,這信就是他送來的,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他是窺竊科萊恩先生的財富,起了歹念后殺人行兇”
安德魯冷聲道,目光像鷹隼般銳利。
“不!我沒有!先生們請聽我解釋,我將這封信件放在門口的信箱中便離開了,是的!我根本沒有進去過!”
“是的,我相信你”
他的話音剛落,我突然點點頭道,隨即對身旁的安德魯笑著說。
“放了這位可憐的先生吧,他并不是兇手”
“怎么會?哦我的上帝,我發(fā)誓他絕對有行兇的可能性,是的,我以我祖母那唯一的襪子發(fā)誓”
“當然有,但并不是他”
我走到一旁的壁爐前,一邊暖和著雙手一邊說。
“通過房內(nèi)的裝飾與布置來看,科萊恩先生是一名注重干凈與優(yōu)雅的紳士,他可不會容許一名郵差用那骯臟的鞋子踏入自己的領(lǐng)地,更何況是走到廚房對自己行兇……”
說到此,我頓了頓。
“另外,我說過,兇手是一個左撇子,而這位科溫先生……你看看他的雙手”
安德魯聞言皺了皺眉,隨即湊到科溫的手旁仔細查看起來,幾秒后他搖了搖頭。
“這雙手怎么了嗎?我什么也看不出”
“這雙手右手指甲里面的污垢顯然多于左手,可以說明科溫先生在日常生活中是一名善于使用右手大于左手的人,所以……他并不是兇手……”
“行吧”
安德魯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了兩名警員。
他們立刻會意,將科溫手上的手銬給解了下來。
“謝謝!先生們!上帝會保佑你們的”
科溫喜極而泣,快速的將自己隨身物品拿上,不停的鞠著躬,接著轉(zhuǎn)身跑出了門,消失在茫茫霧色中。
“哦該死的,伙計,希望你的判斷不會失誤”
安德魯看著那消失的身影嘆氣道。
“當然……安德魯警官,請不要懷疑一名偵探推理的準確與嚴謹性,就像不要試圖懷疑《唐吉訶德》的文學(xué)性”
說到此,我將手從壁爐收回,點著煙斗來到剩余的兩人身旁。
“那他們呢?”
“哦……他們啊……”
安德魯看著沙發(fā)上的兩人,將目光首先偏向左側(cè)。
那是一個約莫三十出頭的白人男性,棕色長發(fā),身材偏瘦,穿著黑色風衣。
但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此時的狀態(tài)與神情。
他正懶洋洋的靠在沙發(fā)上,一臉的悠然自得,完全不像是一個即將被審訊的嫌疑人,更像是來度假的。
“他叫伊萬.彼得斯……是一名畫家,也沒有不在場證明……我們懷疑他是兇手的原因是……”
說到此,安德魯忽然停住了,他目光遲疑,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這些都被我看在眼里,于是我笑了笑上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
“安德魯警官,請不要隱瞞任何信息,如果遺漏了重要的線索,那我會很苦惱的,相信科萊恩先生的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悲傷吧”
“這……”
安德魯愣了愣,好半天后才點了點頭,不過他并沒有立即開口,而是拉著我來到了一旁,壓低聲音道。
“在一年前……這個莊園中也發(fā)生過一起命案,一名女傭在這上吊自殺了……而這名女傭就是伊萬先生的妻子”
“上吊自殺?”
出色的觀察力讓我意識到問題不止如此。
“是啊……”
安德魯苦笑了一聲,接著道。
“那起案件不是我負責的,不過據(jù)說……案件的真相是科萊恩先生的兒子侵犯了女傭,最后導(dǎo)致了那名女士的死亡,現(xiàn)場被掩蓋成了自殺,不過……手法很是拙劣,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不過在科萊恩先生的權(quán)勢與金錢下……”
“我明白了,所以你認為他的殺人動機……是為了替自己妻子復(fù)仇”
“是……是的,他并沒有不在場證明,而且殺人動機最為突出”
“確實有可能……”
我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時,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兩位先生,事實上我并不愛我的妻子,一個又丑又臟的黃臉婆罷了,她死了之后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為什么要去復(fù)仇”
我轉(zhuǎn)頭看去,說話的正是伊萬,他慵懶的靠在沙發(fā)上,神情怡然自得。
“你可真是個人渣”
一旁的警員忍不住怒道。
“謝謝夸獎”
他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接著突然拍了拍坐在自己身旁的男子,笑道。
“你說對嗎……德里克.史密斯先生……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替我除掉了那個黃臉婆”
“德里克.史密斯?這么說……你是這位死者的兒子?”
我很快便抓住了這個關(guān)鍵信息,對著最后一名男子問道。
“是……是的先生”
三人中最后那位一直未曾出聲的男子開口道,神情很是緊張。
他長的高鼻梁,深眼窩,典型的日耳曼人的長相,原本應(yīng)該很是帥氣,可瘦的跟個小雞似的,皮包著骨頭,皮膚也沒有一點血色,微微泛黑,一看就知道是個癮君子。
“當我們接到報案過來后,他就在屋子的大廳內(nèi),似乎是在找著什么,當場被我們抓獲了”
安德魯解釋道。
“我……我在自己家找東西有什么問題嗎?”
德里克爭辯。
此話一出,安德魯頓時冷笑一聲。
“自從上次女傭被殺的案件發(fā)生,再加上你癮君子的身份,為了維護史密斯家族的光榮,科萊恩先生就把你趕出家族了,你現(xiàn)在可不是住在這的”
“……”
德里克無言以對,死死的咬著牙。
“所以你到這來到底是干什么的!”
安德魯追問道。
“我……我是有人通知我到這附近取貨…可他突然漲了價格,我沒辦法才想著回來找我那該死的老爹要上一點錢……”
德里克解釋,他的神色很是難堪,畢竟曾經(jīng)作為史密斯家族的一員,這樣的事說出去可不光彩。
“你就是兇手,德里克先生”
我突然出聲道,語氣平淡的宛若一汪死水。
這句話像是扔在人群中的鞭炮,瞬間便炸開了鍋。
德里克歇斯底里的大喊。
“我不是!你血口噴人!你這個可惡的劊子手!混沌的散播者!”
安德魯也在一旁直皺眉。
“伙計,盡管這個人非??蓯海蚁胛覀冞€是得講證據(jù)的”
“證據(jù)?……我當然有”
我笑了笑,步伐緩緩向前,直到走到了距離德里克一米處才停下。
“德里克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可否將你上衣的前兩顆扣子解開”
“憑……憑什么?”
德里克向沙發(fā)里縮了縮,一臉的抗拒。
“兩位先生,請幫幫他”
我朝著兩旁的警員示意,他們立刻領(lǐng)會,直接上去粗暴的將德里克上衣給撕開了。
“德里克先生,如果我沒有說錯的話,在成為癮君子前,您曾經(jīng)應(yīng)該是一位優(yōu)秀的小提琴演奏家吧”
我伸手指著他身上的一處。
“您右側(cè)的鎖骨極為突出,且有琴板壓痕,這是小提琴演奏者才有的特征,但大多數(shù)人都是左側(cè)的鎖骨突出,這證明您是右手按弦,左手持弓,很顯然,您是一位左撇子”
“確實是這樣啊……”
安德魯湊上去看了看,點頭道。
“那……那又怎么樣……我不能是左撇子嗎?”
德里克支支吾吾。
“當然,不過我之前說過,兇手是親近的人,讓我猜猜看,事情的原委應(yīng)該是這樣,您在與人進行交易中發(fā)現(xiàn)身上的錢不夠,于是想著回一趟這里拿錢,于是您翻過外面的圍墻與敲開門鎖進入,然而卻被科萊恩先生發(fā)現(xiàn)了,他不斷的怒斥你的無能,于是在憤怒下,你殺死了他”
話到此,我頓了頓,忽然湊近了他些。
“我說的對嗎?德里克先生……”
“你說謊!我怎么可能去殺死我的父親,即便他將我趕了出來!你……你……”
他歇斯底里的大喊,不斷的掙扎,可依然無濟于事。
突然,就在此時,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道。
“你沒有證據(jù)……是的……你沒有證據(jù)!那些只不過是你憑空捏造的!”
“如果我沒有證據(jù),就不會說出剛才的話了”
我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往煙斗里加了一些煙絲。
“在你上衣的口袋里,似乎有些什么呢”
“有什么?”
他一臉疑惑的看去,頓時大驚失色,旁邊的警員立刻便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一把將他口袋里的東西取了出來。
那是一只手絹,帶血的手絹。
“你在行兇之后,試圖與一年前那次一樣去掩蓋真相,用這只手絹去擦拭地上的血跡,可惜啊,在擦拭的過程中警方正好到了”
我將手里壓好煙絲的煙斗指向他,嘴角帶起一絲笑意。
“是的,證據(jù)確鑿,兇手就是他,抓人吧安德魯警官”
“不!你說謊!這不是我的東西!你們是一伙的,上帝會懲罰你們的,一定會的,我發(fā)誓!”
他不斷的大呼小叫,然而沒有絲毫作用,被兩名警員架著一路拖了出去。
外面依舊雪雨交加,隨著人影漸漸消失,似乎一切都即將告一段落。
“哦~真是謝謝你了老伙計,又麻煩你一次了”
德里克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笑道,他也準備離開了。
“不用謝,能聽到即將被審判之人的呼喊,那來自靈魂深處的聲音,才能使我流連忘返”
我坐在椅子上叼著煙斗說道。
“哦是嘛……老伙計你的病似乎更嚴重了,說實話,我認識一個不錯的精神醫(yī)生,他應(yīng)該能幫助到你”
“不用,比起這個,如果你能請我吃一頓美餐將會更好,當然,請不要再把黑胡椒醬淋在西蘭花上了,你知道的,我討厭那個”
“哈哈,好吧”
我與他又寒暄了幾句,他才收拾東西離開了。
我也懶得再做停留,圍上圍巾出了門。
門外,霧色很濃,一陣陣的汽車發(fā)動聲傳來。
“伊萬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話,可否帶我一程,我住在格雷夫森德,哦該死的安德魯,也不知道捎我一段”
我沖著不遠處坐在車里的伊萬喊道。
他愣了愣,遲疑了幾秒,好半天后才點點頭,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
“當然,我的榮幸先生,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去一趟花店,如果您不介意繞路的話”
“當然不介意”
我說著,便要打開他那輛黑色老爺車的車門坐上去,可突然,手中的煙斗不小心掉在地上。
他連忙幫我撿了起來。
“還給你,先生”
“謝謝”
隨著汽車轟鳴聲響起,橙色的燈光穿透濃濃的霧色,緩緩行駛在這條剛修建不久的柏油路上。
“畫家很賺錢嗎,別人在用四條腿的交通工具時,你就用上四個輪子了”
“還好”
他笑了笑。
“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先生……您問這個干什么”
他疑惑道,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有些僵硬。
“沒什么,隨便問問……額好吧,事實上你知道的,我是一名偵探,時刻需要把握人們的內(nèi)心,所以我很想知道人們在劫后余生后會有怎么樣的想法,以便以后在類似的案件中有所參考”
聞言,伊萬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搖了搖頭。
“先生……偵探可真是個有趣的職業(yè)……好吧……我沒有什么特殊的打算……可能想去那神秘古老的東方古國看看吧,聽說那里……很好”
“不錯的打算,伊萬先生”
我與他隨意的聊著,不知不覺中車輛已經(jīng)開到了格雷森街口處。
“稍等一下先生,我需要去買一些花”
“這么晚了花店還在開門嗎?”
“當然不,不過我與花店的伊芙琳太太是老相識,她是為善解人意的女士,相信會給我開門的”
說完,他緊了緊身上的圍巾,熄火下車,跑到一處店門口敲響了門。
很快,,一名女子將門打開走了出來,與他聊了幾句后兩人一起進入了店內(nèi)。
我微微轉(zhuǎn)頭,透過水汽淋漓的車窗,看向遠處門縫下橙色的燈光,手指輕輕的敲擊在煙斗上,泛起緩慢而有節(jié)奏的響聲。
幾分鐘后,他快步跑來,抱著一大捆紫色的薰衣草重新上了車。
“抱歉了先生,讓您久等了”
他說著,啟動了車輛,繼續(xù)朝著向黑暗深處開去。
我笑著點了點頭,目光一偏,回頭看向他放在后座的薰衣草。
紫色的,用一根細稻捆著,靜靜的躺在那,像沉睡的嬰兒般純真,寂靜。
良久……
我緩緩把頭轉(zhuǎn)了過來,輕聲說。
“來自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真好看……伊萬先生”
“當然,我很喜歡他的顏色,不過更多的還是我那老舊潮濕的屋子,需要它們來驅(qū)除一些味道,你知道的,霧都向來如此”
伊萬握著方向盤答道。
“不……”
我忽然搖了搖頭。
“伊萬先生,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語是什么嗎?”
“不……不知道”
“不,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的”
我緩緩抬起眼眸,投向后視鏡,在那里有著伊萬逐漸僵硬的臉龐。
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就像樹苗等待著雨水,螞蟻等待著蜜糖,而你……………等待著這場籌劃了一年的復(fù)仇…也等著這一束薰衣草去祭奠你那死去的妻子…”
“轟隆!”
一道閃電忽然在天際劃過,剎那間的光亮布滿車內(nèi),隱約可以看見伊萬臉上的汗?jié)n,他渾身上下已經(jīng)僵住了,好半天后才擠出一點笑容說。
“先……先生……你……你在說什么,什……么復(fù)仇……我一點都不愛我那死去的妻子,怎么可能去祭奠她……”
“您真的不愛她嗎,伊萬先生……”
說著,我伸手從衣兜中掏出一個白色的物體。
那是一封信。
“事實上我略懂一些東方古國的語言,莫比迪克……翻譯過來就是boby dick……這是來自一本小說《白鯨》中的名字,講的是一個復(fù)仇的故事,你知道科萊恩先生對于東方古國的語言有所研究,所以你用這個方式來表達,是想讓他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先……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他一點一點的打著方向盤,竭力想裝出一副輕松的樣子。
“科萊恩先生從來不會去管花園種一些什么花,而您的妻子……也就是史密斯莊園的女傭,曾經(jīng)應(yīng)該負責過花園的工作吧,我在花園中看到過很多薰衣草的殘根,想必她應(yīng)該很喜歡薰衣草吧……”
伊萬沉默了,沒有回復(fù)任何話,額上條條迸發(fā)的青筋代表著他此時內(nèi)心底的惶恐。
而我的話語,依舊繼續(xù),不咸不淡,陳述事實一般。
“我之前在地上扔了個煙斗,您是用左手撿起來的,是的,你之前一直偽裝自己是左撇子的事實,但人在遇到突發(fā)情況下的臨時反應(yīng)可沒有辦法作假”
“請不要再說了……”
他聲音低沉,死死的咬著牙。
“讓我猜猜看你的作案過程……你先是寫了這匿名信交給科溫先生,當他放進郵箱后,你把信取出,敲響了科萊恩先生的門,當他閱讀信件后露出驚訝表情時,你趁機殺死了他……是的……廚房從來不是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門口才是,不過你將他搬到了廚房,并用手絹將沿途的血跡處理干凈了”
說到此我頓了頓,將視線移向窗外,看著掠過的一幅幅街景。
“之后你再以交易的理由將德里克先生約到了附近,偷偷將帶血的手絹塞進了他的口袋,又提高了價格,你知道他作為一個癮君子,即便價格提高也絕對不會拒絕的,所以他就順著你的計劃去到了科萊恩先生那拿錢,而這時,你撥打了報警電話……事件的過程就是這樣……這就是真相……”
老爺車轟鳴的發(fā)動機聲依舊響動,為這寂靜的夜晚徒增喧鬧。
車里的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彼此陷入了沉默。
就像著霧都的深夜般寂寥……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緩緩?fù)O?,格雷夫森德已然到達。
雨依舊在下,霧依舊迷茫
我向窗外看了看,擰動門把手下車。
這時,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先……生……您不抓我嗎?”
我聞言,并沒有立刻回話,自顧自的下了車。
“那是警察的事,我并沒有這樣的義務(wù)”
說完,我轉(zhuǎn)身邁步走向遠處,煙斗在嘴上一抖一抖的。
“兇手是誰……真相是什么……重要嗎?不……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正義得到了伸張……邪惡得到了制裁不是嗎?伊萬先生……”
伊萬沒有說話,雙手死死的捏著方向盤。
良久……一滴淚從他眼中滑落。
“謝謝……謝謝你……”
不過濃霧中已然看不見那身影,只有一句話再次響起。
“正義與邪惡這樣的字眼聽起來似乎有些幼稚…但無法否認它們始終存在…我希望……如果有一天那殘酷的樂章再次響起,會有人與我一同點亮灰燼中的微光……”
“嗯…是的先生…”
淚眼婆娑,伊萬看著逐漸漸行漸遠的身影,重重的點了點頭,也不知過了多久,他重新啟動車輛,消失在茫茫霧色中。
……
這座城市似乎又陷入了平靜。
可誰又知道……下一場喧鬧什么時候到來呢
不再乎
寫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