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云端綺夢
白霧和Glen的價格談判在產(chǎn)品部的會議室中進行。
兩人談了幾分鐘,并沒有多大進展,因為白霧來美國的首要目的是展示樣品,證明中國工廠能開發(fā)出世界一流的技術(shù),沒料到過程順利,一下跳到了報價階段,而價格還在股東之間爭論,因此她只能跟Glen說,價格還沒核算好,要與團隊協(xié)商過后才能報出。
Glen聽后沒有追問,便把話題轉(zhuǎn)移到了產(chǎn)品上。
“白經(jīng)理,首先恭喜你說動了Viola,取得了與密西西比談合作的機會,既然不能報價,那我們就把產(chǎn)品再細化一下。”Glen道:“產(chǎn)品主要的問題還是我之前提的那兩個問題:尺子和芯片。密西西比同意與準針合作,TI的芯片應該不成問題,10米的標定也可以在我們廠里做,最主要的問題是壹科的芯片,不知道你們打算怎么解決?”
壹科的芯片何時賣向中國,是問題的關(guān)鍵,而白霧并不知道答案。
“不好意思,Glen,這個問題我需要回國問了高總之后才能答復您?!卑嘴F只能這么說,暫行緩兵之計。
Glen道:“是的,我理解,不過友情提示一下,Viola叫您報價,并不等于確定密西西比與準針的合作關(guān)系,萊卡到目前為止依然是我們備選的供應商,而且其優(yōu)先級仍比準針略高一籌。萊卡下個月會再來一趟美國,那時他們的技術(shù)極有可能趨于成熟,我希望在此之前,準針能完美解決雪崩管芯片的問題,可以嗎?”
這是一條重要的提醒。
白霧認真地把它記在本子上,心頭不由地沉重起來,因為一個月搞定雪崩管,無論是走壹科的路,還是走菲科創(chuàng)新的路,都幾乎不太可能。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好的,Glen,我一定在一個月之內(nèi),給您滿意的答復。”白霧盡管沒有十足把握,也只好先把話說出去。
Glen也就未再就這個問題多做糾纏,又問白霧是否愿意把樣品留下,以便密西西比做其他測試,白霧因為考慮到壹科雪崩管來路不正,且擔心萊卡盜用己方的技術(shù),便婉言謝絕了,Glen也沒多說什么。
雙方的討論也就到此結(jié)束。
從會議室出來,白霧暗暗地松了一口氣,這漫長的一天終于快到盡頭了。
Glen送她下樓,她提出與Josef和Eric告別,Glen卻說不用,到一樓一出閘口,白霧看到園外的天已黑得看不清人形,她的心又揪起來,因為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暗夜里,她可不敢一個人乘坐出租車回酒店。
就在她隨Glen往行政樓方向走,不知該怎么辦時,一輛福特汽車停在了她身邊。
車窗搖下,白霧看到司機竟是Josef,副駕駛坐著的,是Eric,后排還有一位女士,正是May,三人一見白霧,都齊刷刷地下車,邀請白霧登車入座,說要護送白霧回酒店。
白霧喜出望外,連連道謝,謙讓再三后,終于坐進了后排,與May并肩。
車啟動后,May介紹說,這次送行是Viola特意安排的,而且以后白霧來拜訪,可以入住密西西比的協(xié)議酒店——五星級JW酒店,由密西西比支付房費,并可享受酒店的免費接送服務。白霧聽了,更加受寵若驚,稱謝不已。
May最后拿出一張燙銀的名片,雙手遞給白霧,說,她代Viola與白霧交換名片。
白霧急忙拿出名片盒,推出一張與May交換,拿到May遞來的名片,白霧順勢掃一眼,只見燙銀的部分是Mississippi的Logo,以及Viola Williams的全名,Viola的名字下方寫著CEO of Mississippi Instruments LLC,便情不自禁地抱住了May的肩膀,鄭重說了一句“謝謝”。
回到酒店,白霧先買了明天回國的機票,再向股東們匯報談判結(jié)果。
結(jié)果雖離簽訂協(xié)議還差一步,但總體取得的巨大進步,特別是打破密西西比對中國企業(yè)的封鎖,實在稱得上大功一件。
玉塘風一如既往地吹了滿屏的彩虹屁,百里宰相對比較冷淡,只回了四個字:自愧不如。高邱仍像往常一樣,眼睛里只有技術(shù),一看白霧說項目卡在了雪崩管上,他就答道:我馬上想辦法。
白霧今天坐了一天過山車,早已精疲力盡,洗了澡只想睡覺,在群里發(fā)了個打呼嚕的表情,就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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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周二。
飛機下午起飛,所以白霧上午有時間去了趟超市,買了四盒9.9美元的巧克力,打算送給愛霧及烏僅有的四名職員。
中午因為好奇上次Josef吃的意面好不好吃,就在酒店旁邊找了個館子吃了碗意面和一個烤肉卷,下午一點半登上了飛機。
兩點過幾分,飛機起飛,前往舊金山,四點半抵達,再換乘去上海的飛機,七點起飛,開始返回中國。
飛機飛到太平洋上空后,白霧的心漸漸地松弛下來,這時候什么密西西比,什么測距儀,什么雪崩管都自動歸隱到了她的腦海中僻靜的角落,她的腦海如同腳下的太平洋,平靜而祥和,就當她準備睡一覺時,她的腦海里緩緩浮現(xiàn)出一座冰山,而且越來越凸出于海面,令她無法忽視。
冰山上寫著兩個名字。
玉塘風、百里宰。
她很早之前就打算抽空正視這個問題,只是幾個月來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精力仔細思索如此重大的命題,但每次腦子一閑下來就會胡思亂想,這一次又不例外。
她估摸著此去回國有十五六個小時心無旁騖的時間,或許正是解答這個題目的最佳時刻,便認真地思考起來。
她索性從包包里拿出紙筆,在本子上畫個大大的“井”字表格,然后在最左邊寫上玉塘風和百里宰的名字,最上邊兩格寫上“優(yōu)點”和“缺點”兩個詞。
——她要用工作的方法處理感情的事。
她準備下筆時,卻不知從何寫起,便拿著筆抱著筆記本靠在座椅上閉目養(yǎng)神。
她先從玉塘風想起。
玉塘風的長相,身材,性格,家世都好,對我也好,他真心喜歡我,這一點可以確定,但是我對他,總是找不到“愛”的感覺,我承認經(jīng)過將近一年的接觸,我和他熟悉了很多,偶爾的肢體接觸也不再像剛開始那么反感,但是如果再進一步,我會感覺很不自然,很別扭,比如一想到和他接吻,就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如果他做我男朋友,我恐怕做不到對他說“我愛你”三個字,而這句話在戀愛和婚姻中至關(guān)重要。
白霧反思自己在玉塘風身上找不到“愛的感覺”的原因,她覺得最主要的原因是年齡。
玉塘風還是個小屁孩,我承認他有時候挺好玩,但是兩個人在一起,必定有許多大事等著我們?nèi)ソ鉀Q,有許多重要的決策等著我們?nèi)プ?,我能力有限,又懶,只想找個可以依靠的頂梁柱,而不是一個什么事都等著我下命令的跟班或者只會嘻嘻哈哈的玩伴。
很明顯,玉塘風不適合。
接下來她又開始分析百里宰。
一想到百里宰,白霧就有點躁動起來,連呼吸都變得不那么平穩(wěn)。
她分析玉塘風時,可以把玉塘風當做一座雕像放在某個廣場上任她品評,但對百里宰,她壓根做不到這樣,百里宰就算站在廣場上,他也不是靜止的雕像,而是隨風亂舞的充氣人。
百里宰心里有我,我能感覺到,他在努力接近我,挽回我,我也能感覺到,但這么多年有一點他始終沒變。
用Josef的話來說,他太鉆營了。
他像蔣蔚然一樣,永遠缺乏一種安全感,似乎只有金錢才能填滿他們內(nèi)心的恐慌,為了獲得金錢,他可以使用任何手段,而不顧手段會不會弄臟自己的手。他宣稱賺錢是為了我,其實這不過是他自我安慰的借口。隨著他的手段越來越嫻熟,他喜歡用不正當?shù)姆绞浇鉀Q一切困難。
如果要用一句話形容百里宰,就是“什么都好,三觀除外?!?p> 于是她在井字表格中填寫:
玉塘風的優(yōu)點:外形、性格、家世。
玉塘風的缺點:年齡。
百里宰的優(yōu)點:√
百里宰的缺點:三觀不正。
白霧仔細審視著這張表格,呆呆看了幾個小時,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畢竟這兩個選項都不完美,可供參考的坐標不是精密量化的數(shù)值,她把兩人的優(yōu)缺點寫在紙上,不但無助于她做決定,反而使她更迷茫。
當飛機飛到亞洲領(lǐng)空,白霧莫名有些緊張,好像這個決定不早做,她對不起誰似的。
于是她舍棄理智的剖析,把決定權(quán)交給內(nèi)心的第六感。
她喝了一口水,然后端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眼觀鼻,鼻觀心,想象自己盤膝坐在云端里……
時間在指尖靜靜流淌。
臀下的祥云帶著她緩緩飄向故鄉(xiāng),隨著祥云飛臨華夏,在明媚的陽光里,白霧看見一朵潔白的云朵,上面長著一棵老槐樹,祥云飄近,她又看到樹下站著一個少年,眼睛上蒙著一塊紅布,她撥開云霧卻看不清對方是誰。祥云越飄越近,少年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云朵再近些,她看到那個少年,竟是十年前的百里宰。
她嚇一跳,急忙想撤回思緒,卻發(fā)現(xiàn)祥云失去了控制,仍朝槐樹飄近。
忽然,她看見樹后轉(zhuǎn)出一個女孩,做大學生打扮,她定睛一看,竟是少女時代的自己。
十年前的百里宰和十年前的自己正繞著槐樹在玩捉迷藏游戲,百里宰伸手亂抓,女孩捂嘴輕笑,發(fā)出銀鈴般清脆的笑聲,忽然女孩好像看到有人騰云駕霧而來,拉著百里宰就要走,正在這時,百里宰一把抱住了女孩,與此同時,駕云的白霧撞進了樹下那個女孩的身體里。
一瞬間,白霧感覺到百里宰的擁抱傳來的溫度,她在現(xiàn)實世界里打個激靈,醒了過來。
原來又夢見他了。
白霧恍恍惚惚,呆了半晌,在惆悵的心緒中她對自己說:他奶奶的!看來我是忘不了他了!
既然這樣,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吧!
白霧捏緊拳頭,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