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又想起那一晚,當著王浩和顯崧的面,叔宏醉得整個身體都伏在她的腿上。
然后他在包廂的燈光下,露出了憂傷難過卻又無奈的笑容。
“真想沖他們說老子還要和女朋友慶祝生日呢!老子還有朋友在等著我過去一塊慶祝呢!今天要老子喝這么多酒真不得行!”
接著他重重嘆了口氣:“但是停不下來,但是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就算再不甘心也必須要把笑容給擠出來,在客戶面前不笑是不行的……”
當時的情況,不就和現(xiàn)在他所置身的場景相差無幾嗎?
不,現(xiàn)在他所面對的,不就和那個時候不得不違心去喝酒一模一樣嗎?
明川看著努力招架、卻又完全控制不住局面的他,心里頭不由得一陣刺痛。
經(jīng)歷了多年的時光流轉(zhuǎn),當相似的情景又在眼前發(fā)生,看著身不由已的叔宏,她實在沒有辦法就這樣袖手旁觀!
她必須……為叔宏做些什么才行!
這個念頭一旦浮現(xiàn)就無法停止。
權(quán)衡了一番利弊以后,最終內(nèi)心洶涌的情感毅然沖破了職場規(guī)則的防線,明川忍不住脫口而出:“張總看起來不太舒服,是不是……”
她沒能將這句勸阻的話說完,因為旁邊的薇君已經(jīng)留意到她了。
對方不動聲色地伸手在桌下用力地按了按她的腿,壓低聲音問她:“你知道自已在干什么嗎?”
那是很直接、也非常堅定地要她別多管閑事的警告。
若這是發(fā)生在青和關(guān)于工作的課題,或許明川依然會選擇退讓,但現(xiàn)在的她正站在過往今昔的臨界點,怎么也不能夠輕易退讓。
她迎向薇君的目光,這是兩人相遇以來,她第一次決定反抗眼前的這個女人。
索性沒再回答對方的話,明川伸手攔下陳忠天向叔宏再敬過來的一杯酒:“陳總,我們要不要再點幾個熱菜?光喝酒不吃菜會很傷胃,我看張總現(xiàn)在也挺難受的?!?p> 叔宏意外地看向她,他確實有些醉了,體力不支地用手撐著額頭。
然后他朝她輕輕搖了搖頭,和聲說:“沒事,明川,我沒事的?!?p> “你擔(dān)啥子心呢?你們張總的戰(zhàn)斗力可沒你想的那么弱撒。”陳忠天將酒杯端到叔宏面前。
他盛情難卻地伸手去拿酒杯。
然而明川在這時候直起身子,徑自繞過薇君,在眾目睽睽下從叔宏手中取過酒杯,擅作主張地和陳忠天碰了杯:“陳總,這杯算我敬你的?!?p> 還不待陳忠天回應(yīng),她就仰頭將白酒一氣喝完,但酒勁對她來說仍算太烈了些。只喝了一杯,明川就接連打了幾個飽嗝。
擔(dān)心得叔宏戚起眉宇:“你不能喝白酒吧?別瞎逞強撒!都和你說了我沒事的?!?p> “咋個會沒事的,你都快醉倒了?!泵鞔ㄟf給他一杯熱茶,“張總,明天還有云馨谷的會要開,你總得悠著一點,畢竟明年要談的是半年度推廣策略?!?p> 她故意將話往青和服務(wù)的專業(yè)度上引,這大概也是身為甲方高層所最關(guān)注的事情之一,而眼前的三位老總都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她聽見陳忠天打趣:“喲,這都演的哪出戲啊?看這關(guān)心勁兒,我還以為這姑娘是張總女朋友撒,幸好我們早就曉得??偛攀钦龑m,看來祝總以后得有個危機意識才行?!?p> “林總這算是英雄救美嗎?”周強跟著起哄,“不對,林總是個女人,那該咋個形容……看來我沒啥子文采,倒是一時詞窮了?!?p> “周總你說得沒錯撒,這就一現(xiàn)實版的英雄救美?!蓖鮿傇溨C地應(yīng)了一句,“張總就是那個美人。林總耍得了筆頭、救得了美人,自然就是英雄了,誰說英雄只能是男人的?”
在場的甲方客戶都笑了起來,于是叔宏也跟著笑了,邊笑邊活躍著氛圍:“你們別亂說話撒,不然祝總回去可要和我鬧得緊,要罰我跪鍵盤該咋辦?”
他滿臉紅暈地陪著笑臉,這讓明川很是愕然。
他很少在公司展露笑容。置身與多年前重合的場景,她還記得他當時如此憤慨。
然而在如今這種差點就要被灌倒的情況下,他居然還笑得出來?居然還能笑得這么愉快?
為了配合話題,叔宏邊笑邊雙手合十,玩笑式地對著明川微微俯首:“這位英雄,謝謝你替我擋了這一局,小生這廂有禮了?!?p> 他將氛圍烘托得更熱烈,四個大男人就著這個話題嘻嘻哈哈地繼續(xù)開著玩笑。
而薇君鐵青著臉,來到明川身邊伸手便拽住她:“明川,我們再去點幾個熱菜?!?p> 明川完全能夠猜到,走出包廂以后對方到底要說什么。
果不其然。
走出包廂以后,薇君臉色越來越沉,領(lǐng)著她剛走到僻靜之處,就立刻發(fā)作:“英雄救美?你該不會真以為自已在英雄救美吧?”
“我當然不會這樣想……”明川淡淡地解釋著。
“你理解男人做事的風(fēng)格嗎?做生意就是這樣!當你自以為是去替張總解圍的時候,有沒想過自古以來中國人就是在酒局上稱兄道弟的?該不會以為只靠專業(yè)就能把項目拿下來吧?”
“明天確實有重要會議等著張總?cè)ラ_,所以我一直在等??偰闳コ雒嫣嫠鈬?。”明川硬生生地杠了回去,“張總這個樣子很明顯已經(jīng)喝不下多少了,我是站在公司立場才會出面擋酒?!?p> “我不覺得這是你職責(zé)范圍內(nèi)該插手的事?!鞭本又亓苏Z氣,瞪向她的眼神如雪般冰冷。
“只要我還在這個職位上,我就依然是青和的部門策略總監(jiān)?!泵鞔ㄐα诵Γ骸凹热荒悴环奖?,那就交給我來做,反正我只是一個小角色,而且客戶看起來也沒啥子惱火跡象?!?p> “小角色?”薇君嚷了起來,“你是青和的策略總監(jiān),你知不知道……”
然而這一次,明川毅然打斷了她。
“是的,一個光棍司令的策略總監(jiān)!被剝奪了所有實權(quán)、像個撰文指導(dǎo)一樣在做執(zhí)行的策略總監(jiān)!全成都恐怕也只有青和會讓總監(jiān)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緊緊握著拳頭,她用更憤怒的音量蓋過了薇君。
對方看起來非常詫異。
就算不情愿,也一直努力配合與遷就她的明川,這突如其來的反抗,讓她很不適應(yīng)。
然而明川倔強地迎向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沒有任何退讓的意思。
“我不管你是不是張總的舊識,你現(xiàn)在是代表公司來到這里,而身份就是青和的部門策略總監(jiān)!”薇君臉上的寒意越來越濃,“你以為我就愿意看著張總被灌嗎?他可是我男朋友!”
“……”明川一時語塞。
對方趁勢聲色俱厲對著她一頓訓(xùn)斥:“這個項目的合約程序還沒走完,現(xiàn)在八字還沒一撇。你該懂得公司運營要錢、發(fā)薪水要錢、跑關(guān)系也要錢,所以拜托你乖乖坐在位置上就好!”
她承認對方的話才是這個社會的處世準則。
或者眼前這位副總經(jīng)理的心態(tài),遠比自已更加符合這個社會、還有職場對于“大人”的期待和定義,然而即使如此……
明川也還是想要堅持以自已的方式,去為叔宏做些什么。她覺得自已必須……要為他做些什么才行。
“很久以前,張總還很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被灌過酒。我還記得那一晚,他吐得特別厲害?!边^了好一陣子,她才緩緩再開了口。
迎著對方鋒利的視線,她毫不妥協(xié)地繼續(xù)了下去:“我的閨蜜也曾經(jīng)因為飯局被灌酒,然后在我家里醉倒。所以我特別清楚,要在這個世界得到啥子,在背后就得付出啥子代價?!?p> “我沒興趣聽這些!”薇君將手一揮,不耐煩地試圖打斷她,“你記住別再礙手就好!”
“不,???,你必須聽完,因為我會照著自已的意愿去做?!彼髲姷貓猿?,“你們可以把責(zé)任推給我。張總他已經(jīng)喝了太多酒,我看不出任何如果他不再喝酒,這項目就沒戲的跡象?!?p> “你說什么?”薇君吃驚地睜大眼睛,“你知道自已到底在說什么嗎?”
“我當然知道自已在說啥子?!泵鞔◤阶韵蚯白呷ィ┻^對方身邊時,她暫時停下腳步補充了一句,“如你所言,我是個策略總監(jiān),對于局勢如何,我多少總還是可以判斷得出來。”
然后她沒再看薇君一眼,直接找服務(wù)生選了幾個熱菜,看得緊隨其后的對方剛瞪眼。
回到包廂重新落座后,她們又被三位甲方高層拿來開涮了一番。
“點菜咋個都這么久?”陳忠天敏銳地觀察著她們的神情,“該不會在外面為了張總打起來了吧?”
“我們張總可真受歡迎!”周強配合著,“被南北妹子爭搶的感覺如何啊,說說看嘛,張總!”
“你們別開玩笑了,我怕好不容易才招進來的策略總監(jiān)被嚇跑了。”叔宏故意苦著臉訴苦,指尖向裝著白酒的杯子伸去,顧慮地看了看明川,最后還是選擇拿起了茶杯。
明川舒了口氣。
無論他是否還在意她的看法和意見,只要他不再勉強自已,那她的挺身而出就值得。
她故作從容地挾著菜,內(nèi)心卻是忐忑難安。
今晚她明顯已經(jīng)得罪了薇君,無論之前她是怎樣的隱忍與謙讓,這些都會因為今晚的沖突而化為烏有。
但此刻,她決定不去為以后的事情煩惱。
好在甲方老總們也沒再給叔宏勸酒了。
談興正酣的他,似乎根本就沒察覺她們之間發(fā)生的這些小插曲。
可是為什么,在這場叔宏應(yīng)對自如的酒桌龍門陣里,明川總覺得,他的眼里帶著一股難以察覺的憂傷和心事呢?
每當他目光看似不經(jīng)意地掃過來時,她總是在那張醉得通紅的臉上,看到這樣的眼神。
就恰似多年以前,他在她面前醉倒時,卸下所謂的男人堅強外殼后,在她心疼的凝視下,所流露出的那種淡淡且憂傷的眼神。
吳騰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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