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對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格林暗道好險,自己沒有因不滿一個鐵山靠撞過去,要是真把那對軟綿綿擠癟那可就罪過大了。
于是乎若干年以后他更加慶幸了。
可比起日后的幸福而言,眼下格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畢竟他們還僵持在一起。
一瞬之間,格林閃過道歉求饒的念頭,可那樣做不會給他帶來任何好處,自己的退縮會被人稱是膽怯,并不比自己真正動手傷人要好到哪里。他捏著對方的脖子,心知肚明自己不能在這里示弱,可又無法繼續(xù)之前的教訓(xùn),好像角力的雙方互相僵持,陷入了進(jìn)退兩難的境地。
一秒的時間過去,格林知道自己不能繼續(xù)沉默,否則一旦那些侍從緩過神來,自己的優(yōu)勢便蕩然無存。
所幸,格林并不僅僅只是格林。
從頭至尾,這個十六歲少年人最大的優(yōu)勢,從來就不是這身天賦不凡的皮囊,也不是一個BUG般的系統(tǒng),而是經(jīng)驗,來自于前世玩家身份的龐大知識經(jīng)驗。
于是他很快想到了一番說辭。
“你以為你很聰明嗎?”
格林拉著那個少年的脖子,強(qiáng)迫他貼近自己。不遠(yuǎn)處的近身侍從看得冷氣倒吸,可又不敢輕舉妄動。
那個少年眼中的驚恐,轉(zhuǎn)變?yōu)閺?qiáng)烈的疑惑,“你、你說什么……”
“我說,你的表演毫無意義?!备窳中÷暎珔s異常鎮(zhèn)定地說道。
——天知道他心臟跳得都快要爆炸!
“這是什么意思?”那個少年臉色微變,盡管他被格林箍住,臉色已然很不好看。
“我的意思你應(yīng)該明白,”格林壓低聲音,盡量不讓其他人聽了去,“溫蒂勛爵,或者說……奇德小少爺?!?p> 這一次,那個少年在難掩驚愕,心神劇震之下,臉色卻變得更加慘白。
“你是誰?不,這不可能,你在胡說……”
格林嘆了一口氣,看著這個驚慌失措,內(nèi)心防線被攻破的年輕少年,伏在他耳邊輕輕說道,“或許你認(rèn)為這樣的行徑,會給你父親帶來麻煩,而他每一次收拾你闖下的禍都是在贖罪,可你真正了解過你所謂的‘為國家效命’嗎?你知道那些天你的父親究竟在哪里嗎?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從來沒想去知道,你只按照你的意愿:肆意妄為、無理取鬧。那位大人他的確對你懷有歉意,可盧納在上,你的所作所為只能讓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p> “你胡說!你不過是個平民,怎么可能知道這一切!”那個少年聲嘶力竭地喊道,眼中的震驚和痛苦,因為猛然接觸到他從不愿追尋的痛楚而動搖,卻又堅守著一分對事實真相的期望,還有這些年來他自認(rèn)的付出?!澳悴欢?,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可他的雙眼中,卻又晶瑩無法自已地涌出。
格林再次嘆了一口氣,也是松了一口氣。少年的反應(yīng)在他的意料之內(nèi),而這正是他的機(jī)會,雖然揭開他的傷疤并非紳士做法,可他也知道,如果不挖開這毒瘡、徹底根除病因,這段牽扯到紫荊花大公夫人的傷痛往事,永遠(yuǎn)無法真正愈合。而他又不愿意看到這個少年,在垂垂老矣的父親逝去之時拍手稱快,卻在大公的葬禮上獲悉了一切往事而痛苦啼血。
所以他趁著這個機(jī)會,做出了一個嘗試。
某種程度上講,他為自己避免了一次禍患。
可另一種程度上講,他卻是在扭轉(zhuǎn)前世中紫荊花家族的悲慘命運(yùn)。
于是他在少年的耳邊,淡淡地留下一句話。
“不管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罷,事實就是事實,至于你是否要去打開那魔盒,釋放其中的死亡或是新生,取決于你自己。”
這個堅實的聲音,回蕩在那個少年的腦海之中,敲打著他緊扣的心扉。
這是真的嗎?
這是假的嗎?
他是在騙我嗎?
他有什么理由騙我呢?
……
這樣那樣的疑問縈繞在那個少年的心里,他并非對此一無所知,正相反,從很久以前,他就有所預(yù)感,但他從來不愿意相信,自從母親死后,也無人能夠與他親近,沒有人敢于向他述說關(guān)于父親的任何事,可偏偏在這個人類與精靈交界的城市,一次再簡單不過的遠(yuǎn)行游玩,卻遇到了一個直言快語的愣頭青。
“呵……”
良久之后,那個清秀的少年才從紛亂的思緒中清醒過來。他苦笑一下,驀然才發(fā)覺,制住自己的年輕人早已消失不見,連帶著可愛的小動物,還有那個不太正經(jīng)的樂手精靈也一同消失,大概是被對方強(qiáng)大的實力所攝,也可能是沒有得到自己的命令,侍從們并未攔住他們的去路。低頭看向自己,則還提著佩劍,已經(jīng)在近身侍從擔(dān)憂的視線中,愣愣地站了許久。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向前坐到那已經(jīng)無人的長椅上,放松因過度站立而發(fā)麻的雙腿。
低下頭,少年撿起被格林打飛的手套,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盯著質(zhì)地精良的黑皮手套默默發(fā)呆。
近身侍衛(wèi)悄悄松了一口氣,他不敢觸碰少年的身體,只能等待他自己清醒過來,心里也未嘗沒有一點(diǎn)期望。
他示意普通侍從們散開,自己上前半跪在地,“大人,在下護(hù)衛(wèi)不力,請您責(zé)罰?!?p> 少年抬起眼皮,盯著埋頭請罰的中年侍從,忽然伸出了劍——然后又在半道僵住。
他快速放下手中的劍,改為伸出了手,猶豫一陣后,極其生疏地扶起了近身侍從的手臂。
中年人眼神驚喜,他已經(jīng)數(shù)年不曾感受過這少年的溫情,這一刻,他甚至有些感謝格林。
“……烏波羅斯叔叔,”少年慢慢開口,聲音中沒有了之前的跋扈,卻有種說不出的溫婉,“你跟隨老……那個人身邊多年,當(dāng)年的事情,我想你應(yīng)該不會陌生?!?p> 烏波羅斯應(yīng)了聲是,他的表情有些沉重,卻又有些輕松。
少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沉默了半晌后,好似做出了什么重大的決定。
“……那么,不妨先來聽聽你的說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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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格林抱著小狐貍,身后跟著精靈艾思倫,飛速趕往珍妮的家。
他本來只是想擺脫那個小鬼,好趕緊去警告珍妮,結(jié)果被小鬼纏住,迫不得已出手教訓(xùn),卻意外發(fā)現(xiàn)對方的身份,以及對方本人根本不知道的雙方淵源,因此格林才狠心耽擱了一點(diǎn)時間,特意為那小鬼引出了一條道路。
而這條路,在追隨神跡中,那個“少年”卻是等了足足二十四年。
好吧,不管你信不信,至少我努力過了,也算是對老爺子小小的報答吧。
格林如是想到。
“格林?你到底和那個小子說了什么???”
精靈艾思倫趕上來,好奇地在他身邊問道。
“Yoooooo,據(jù)我所知,圣后艾娜萊拉的星見敕中好像沒提到精靈應(yīng)善刨根問底、多嘴多舌吧?”
格林瞥了他一眼,一路上精靈都已經(jīng)問了這個問題五六遍,搞得格林不勝其煩,干脆祭出精靈寶典《星見敕》,壓住他的話頭。這本精靈法則記載了圣初精靈時代,首任精靈女王艾娜萊拉,根據(jù)古神盧納的遺訓(xùn),輔以透過星辰所見的本質(zhì),對精靈族民提出的期許和要求,由于其莊嚴(yán)神圣,它的內(nèi)容對每一個精靈而言都是至理名言。
艾思倫有些尷尬地笑笑,居然破天荒沒有立即合手懺悔——天知道他內(nèi)心深處的靈魂,怎么會和普通精靈如此大相徑庭。
“對了,你剛剛的發(fā)音是什么?古代文法嗎?”
“……”
“抱歉我又多嘴了。”
兩個人的話題中止,路途中只剩下小東西不安分的叫聲。格林這會兒沒心思訓(xùn)斥它的不乖巧,只是后悔夸了它那一通,時不時彈彈它的腦門以示懲戒,心思全然放在了亡靈巫師身上。
稍時,日頭西斜,格林趕在橙色的夕陽消失前,趕回了綠意叢生的房間,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珍妮居然沒有在家。
他搖晃著鎖死的門把手,貼在正門彩色鑲嵌玻璃上的一紙葉片姍姍飄下。
“格林,這里有珍妮大人給你的留言。”艾思倫眼尖撿起來,下意識地誦讀上面的娟秀字跡,“她說……她約了和一位法師同僚會面,晚一些會回來?!?p> “怎么會這樣!”
格林心里面有些驚惶,他有強(qiáng)烈的預(yù)感,那個所謂的法師必然是山德魯無疑。
失算了!
該死,難道他的陰謀真的會因我的隱瞞而得逞嗎?
他猛一咬牙,絕不!
“艾思倫,你知道珍妮姐姐平時喜歡去什么地方嗎?”格林轉(zhuǎn)過頭,嚴(yán)肅地問道。
精靈意識到事情沒他想象的那么簡單,也收斂起輕浮性格,“如果是珍妮大人的話……大概是去酒館吧?白德魯伊們沒有自己的公會,平時都是在酒館里聚首?!?p> 酒館?是了,一定是在酒館!
山德魯?shù)倪@段行程游戲中并未詳細(xì)介紹,但格林聯(lián)想到他的第一次行動,更加覺得酒館的可能性很大,立刻向精靈詢問了珍妮常去的酒館,結(jié)果卻得到了三個地址。少年心里一急,動身就要趕過去,艾思倫趕緊把他攔下。
“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格林鄭重其事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必須立刻找到珍妮?!?p> “那么,需要幫忙嗎?”或許因為格林認(rèn)出了他的琴具,精靈產(chǎn)生了某種類似知音的認(rèn)知,又或許僅僅是因為格林身上散發(fā)對自然生物的天然親和,他毫不猶豫地選擇幫忙。也許是出于直覺,艾思倫他抬了抬手里的里拉琴,“我的琴技不算出色,但至少在戰(zhàn)斗中也能夠有所建樹?!?p> 少年人深深地看了精靈一眼。
“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