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月份的時候，天氣已經(jīng)有點熱了，為了迎接小妹兒和錢文輝，潘立富和潘立強特意租了一個一居室的小房子，唯一的房間特意簡單布置了一下是專門留給小妹兒的，他們?nèi)齻€男人則是弄了個行軍床睡外面，按照立富和立強的說法那就是：上工的時候門窗都沒安裝，晚上是要留人在那里的，又不經(jīng)?；貋硭?。事實倒也是跟他們說的差不多，大多時候都是睡工地的，天熱的時候拿個紙板子就是一宿，到了冬天也就是多加一床被子的事。不過小妹兒是沒睡過工地的，同樣的錢文輝基本上不管有事沒事也是輪不到回家睡的，除非兩兄弟都在家呆著，三人擠一擠。
剛?cè)ド虾５哪菚?，由著立富和立強兩兄弟的?dān)保介紹，錢文輝很快就跟到了師傅，有了活計和收入。倒是潘曉妹由于是個女兒身，處處碰壁，什么活計都找不到，更不要提有什么師傅帶著了。
小妹兒天天早出晚歸可就是找不到工作，兄弟倆天天牽頭說好話，可對方只要聽到了小妹兒是個女的就立馬搖頭走了，甭管之前答應(yīng)的和說的有多好聽。眼看著這么個坐吃山空的局面，立富和力強兩個把年初帶出來的銀元全歸攏到了一塊兒交給小妹兒，勸她去把這些銀元換了錢就回家，可親眼見識過上海的日新月異，又察覺到了未來裝修的熱潮會席卷千家萬戶，小妹兒不甘心就這樣火頭土臉的回去，摸著自己逐漸干癟的口袋，她狠了狠心將銀元推到一旁說道：“先不急，我這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我還想搏一搏，這些銀元等我徹底輸了再說，這是保底的后路?！?p> “還有什么法子呢，能想的，能找的，都試了?！绷⒏豢嘀樥f道，力強也在旁邊扣著手指，垂頭喪氣的。
“最后一次，我把手里的錢花干凈了我也就死心了，那時候不死心也沒辦法了?！毙∶脙壕o攥著手，呆呆的看著前方說道。
“到底什么法子，你說來我們聽聽好不好？”立富擔(dān)憂的看著小妹兒說道。
“再去求你們師傅?！毙∶脙嚎粗麄冃值芏苏f道。
“怎么求？”立富搖著頭說道。
“上次那老頭不是拒絕過了嘛？”立強也開口說道。
“我最近特意觀察過他，我發(fā)現(xiàn)他好酒?！毙∶脙翰焕硭麄冋f道。
“是啊，怎么了？”立富疑惑的說道。
“他不光好酒，還好賭呢?！绷娒鎺Р恍嫉恼f道。
“喝酒總得配個下酒菜吧?！毙∶脙翰焕硭?，頓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我燒飯嘛，雖然沒你們姐夫那么好，但也是他手把手教的。至于酒嘛，你們兩個大小伙子還喝不過他一個老頭？一次不行再來一次，我天天追著給你們做飯，就不信耗不過他，只要他開了口我就有辦法讓他給我點事兒做。”
“呃。。。萬一他酒醒了不認賬？”
“會有辦法的?！毙∶脙盒攀牡┑┑谋ＷC著，然而內(nèi)心卻也是打著鼓。
就這樣，潘曉妹天天天不亮就出去了，就為了買點新鮮菜，忙乎一上午，帶著飯菜趕到他們工地上，還特意備了酒。起先老師傅吃的倒是挺快活，可后來發(fā)現(xiàn)他們的目的后就開始有點抗拒了，但架不住酒香、菜香。白吃白喝了一個禮拜后，老師傅開始讓小妹兒開始做一些打雜的事情了，但就是不教任何東西，更不準(zhǔn)兩兄弟教。就這樣又熬了一個禮拜時間后，小妹兒急了，總這么著不是事兒啊，于是她咬咬牙、跺跺腳，花了十幾塊錢買了3只螃蟹，那時候的大閘蟹5元一斤，屬于很貴很貴的吃食了，又買了兩包大前門（那時候能抽大前門那是很有派頭的事兒了），使了渾身解數(shù)燒了一頓飯，立富和立強看她這架勢，吃飯的時候猛的一味勸酒，最后反倒都先喝大了。
到了最后，老師傅紅著臉慢慢的剝著手里的大閘蟹，一點一點的吃著，邊吃還邊說著：“買這玩意兒，呵！你知不知道這是以前窮的吃不上飯的時候才吃的，是最窮最窮的窮人才會吃的呀。”
小妹兒一驚，心想壞了，錢打水漂了?？衫蠋煾祬s繼續(xù)自言自語說道：“那時候窮啊，真它娘的窮啊，吃糠咽菜都吃不上，連這么個玩意兒都撈上來吃了，你看，全是殼，費勁巴拉的才吃那么點肉。現(xiàn)在好了啊，這么個玩意兒都上飯桌了，還死貴死貴的，比肉還貴，哼~”
小妹兒內(nèi)心慌的一筆，分不清老師傅是跟她說話還是喃喃自語，看著一桌子的螃蟹殼腸子都悔青了，又不好抽身離開，坐在那兒實在是如坐針氈。老師傅倒是一點不急，慢慢的一個一個蟹腿的剝著，邊剝還邊教小妹兒：“你看啊，這里要這樣才好剝，你看，一條完整的蟹腿肉?！?p> 小妹兒哪有心情學(xué)這些，只好應(yīng)和著。后來不知怎么的，老師傅突然問她：“聽說你生了五個都是丫頭片子？”
小妹兒呆呆的點了點頭，還沒等回話，老師傅就繼續(xù)自言自語的說著：“算了，你這苦命也是沒誰了，明天開始刷清漆、打沙皮吧，我不會教你的，做的不好就滾蛋。”
“當(dāng)真？”小妹兒一臉詫異，有點不敢相信，馬上追問道。
老師傅起身，看著桌子上的蟹殼，搖頭說道：“這玩意兒都能上飯桌，還有什么不可以的?！?p>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一個女的都知道的道理，你可不能反悔！”小妹兒看著老師傅的背影喊道。
“這世道變了呀?！崩蠋煾禌]有直接回應(yīng)，只是搖頭晃腦的捏著手里的那個蟹腿往外走著，嘴里一直哼著這句話。